这等浅显的隐喻,苏牧又有备而来,岂会听不懂,当即轻轻拱手道:“苏某不才,只是为乡里乡亲做了些微末事情,得百姓几句好话,也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得陇望蜀...”
他这是在说,呐,我做些什么,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我可以不要首功,甚至不要绝大部分的功劳,但你不能什么都不给,最基本的甜头还是要的。
两个都是明白人,但有些事情不能正大光明拿出来说,这三言两语其实便已经表明了双方的底限在哪里。
苏牧做出无欲无求的清高样子,童贯也不会真当他淳朴到人畜无害,但必要的好处还是要给一些,不然苏牧鱼死网破也说不准。
沉吟了片刻,童贯终于笑道:“兼之果是高风亮节,眼下方腊叛贼蠢蠢欲动,对杭州虎视眈眈,本帅不日即将南下剿匪,兼之运筹帷幄,便留在本帅帐下听用吧。”
苏牧未进来之前,童贯早已打好了腹稿,想要将苏牧掌控在手里,只能将他与自己绑一起,不给他一点好处是不行的。
眼下方腊挥军北上,反扑杭州,正是启用苏牧的好时机,只要打退方腊,便能够名正言顺给苏牧一份功劳,如此一来便能够堵住苏牧的嘴,将杭州一战的功劳彻底消化掉,这才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原本他还担心苏牧会坚决反对,收押雅绾儿,正是为了争取与苏牧谈条件的空间,如今就看苏牧吃不吃这一套了。
面对童贯的招纳,苏牧只迟疑了片刻,便朗笑道:“能鞍前马后追随宣帅,乃求之不得的美事,苏牧敢不从命!”
这话刚落,苏牧便作势要拜,童贯也是心头冷笑,这朝中文官又有几个真心实意看得起自己的?
漫说自己是个阉人,便是有卵蛋的武将,这些个文臣都不屑一顾,那些个读书人更是口诛笔伐,天天咒骂,国子监的那些生员动不动就联名上书,早已将他童贯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不过既然苏牧愿意松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童贯呵呵一笑,走下虎皮宝座,将苏牧虚扶了一把,继而大笑道:“有兼之辅佐,此战必定大功告成!”
“呵呵。”
苏牧也是小意奉承着,童贯便任命苏牧为自己座下的赞画,也就是参谋,而后大方方将苏牧按在了一张杌子上,自己又坐了回去。
这一手也是玩得溜溜溜,赞画是他童贯的属官,虽然朝廷也承认,但作为参谋幕僚,立功了还不是东翁的功劳?
反正到最后肉都烂在自家锅里,童贯又何乐而不为?
既然苏牧如此上道,童贯的心头大石也总算是落下,这收复杭州城的大功,终于能够落到他头上了。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道:“兼之啊,你年轻有才,若忠心体国,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但我听说你跟方七佛的女儿有些瓜葛...你可要注意分寸,咱家知你忠心耿耿,断不会通敌卖国,只是人言可畏,稍有行差踏错,可就众口铄金了。”
“我之所以将那雅绾儿收押,正是为了给你正名,避免今后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可要体谅本帅的良苦用心呐...”
苏牧一听,便知肉戏来了,于是他故作苦笑,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宣帅对苏某的爱护,苏牧自是感铭肺腑,只是不知宣帅如何处置那贼女?”
童贯也不消看苏牧,便知道这小子在讨价还价,适才苏牧爽快无比地接受了自己的招纳,自己还些甜头也是应有之义了。
“这个嘛...本是军机要务,不过你已经是我室下赞画,大小事宜无不可与你知晓,说与你听也是无妨的。”
“那方天定已经着人送汴京报捷去了,本打算将这雅绾儿也一并送上去的,不过眼下大战在即,倒不如将她留下来,也好打乱方七佛的方寸,兼之觉得此策如何?”
苏牧心头大定,童贯这么一说,便表示可以放雅绾儿一条生路了,带着雅绾儿上前线,这兵荒马乱的,雅绾儿要是“趁乱而逃”了,也是情有可原,在所难免的。
“宣帅此计大善,不过那贼女乃方七佛心腹,自然对方腊贼军知根知底,眼下大战在即,不如让苏某审问一番,若能撬开她的嘴巴,此战便更有把握了。”
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见一见自己的小情人,那么大的人情都送了,童贯也不会小气到不给苏牧见她,便假惺惺地说道:“兼之的想法还是很周到的,便依你了,今后洒漫了去做,本帅还倚仗着你的奇谋神策呢!”
苏牧自谦了一番,终于结束了表演,这件事情也算是彻底落定,自己的功劳虽然没了,但得到了童贯的保证,家人生存无忧,雅绾儿也有存活的机会,更重要的是,童贯会帮他平反!
反正这个大功他迟早吃不下,能够争取这些好处,已经很不错了,贪心不足蛇吞象,苏牧也不能要求更多,从行辕出来,收拾了一下心情,便在童贯的亲卫带领下,探望扈三娘去了。
大战在即,总要对她嘱托一番,到时候也好随机应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