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律疾步进来,一眼瞥去,神色一宽。道声无妨,拿刀做了几个切口将积液放出,又在伤处涂抹敷药。“馨律姐,你这是什么药?”秦绝响见那药黑乎乎的,气味辣烈,不禁皱眉。“哦。”馨律应着,手中不停,说道:“这是我恒山派的治伤灵药五雷生花散。”
秦绝响一咧嘴:“我听着你这怎么像炮药啊?别是过年做爆竹用的吧?”馨律给秦浪川缠着绷带,丝毫不恼,面上一笑:“这药由五种性味极烈的成分组成,专治暴疾硬伤,见效极快,怎会是炮药?”秦绝响闻听面带不悦地道:“馨律姐,这我可得挑你了,有这好药你昨天怎么不给我爷爷用呢?你们恒山的灵药金贵啊?多少钱一斤?我买点儿。”馨律道:“这药药力太强,昨天怕用上反使他血液中产生栓塞,所以现在才使。可不是舍不得。”秦绝响登时闹了个大红脸。馨律进一步向众人解释:“接脉之后血气通流,一些本已接近坏死的地方得到滋养便要展开修复,这些积液便是修复过程中产生的废物,如果没有水肿,皮肤干枯,那样反倒是不妙了。”秦绝响笑道:“原来如此,我说嘛,恒山派的医术不至于这么……”
常思豪怕他在这捣乱影响治疗,忙道:“绝响,你昨天不是说你负责守东门吗,走走,带我上你的驻地看看去。”说着话将他直拉出屋,也不由他回嘴。
秦绝响边走边道:“有什么可看的?你就是嫌我说话不中听。说实话,恒山派的医术未必赶得上我大姐,若是大姐在,治这伤肯定肿也不会肿,让病人遭罪,那叫什么本事?”
来到城东,引雷生在,一见二人便取来干粮饮水,坐在滚木上一面吃一面讲些值夜的情况。用罢早餐,常思豪道:“你在这值了一夜,赶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们盯着就是。”引雷生却只瞧着秦绝响,对他的话似乎没听进耳里。秦绝响不悦道:“你愣着干什么?常大哥的话就是我的话!”引雷生闷闷地应了一声,朝两人施了一礼,转身去了。秦绝响瞧他走远,转过来道:“大哥,你别往心里去,这笨牛反应迟着哩!”常思豪道:“不是。从见头一面听你爷爷介绍了我的身份,他的表情就不一样,虽然客气,那是表面的恭敬,我看得出来。”秦绝响嘿嘿一乐:“怎么,大哥,你的意思是,这小子对我大姐动心思,把你当了情敌?”他瞧着常思豪一副未置可否又外带点儿默认的样子就扑哧又笑出声来了:“大哥,那你可多心了,我大姐只是给他治过一回伤而已,他心里一点感激是有的,别的不能。你别看他这人粗头楞脑,倒是有点内秀,心肠也不错,你们不熟,处久了就好了,得,大早晨往这一坐风嗖着挺冷的,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常思豪点了点头。
上得城来,只见这一面城头也安置了十三座火炮,与城西所见大致相同,往城外看,天高野旷,不远处横着条大河,浊流奔涌,水势甚畅。秦绝响道:“这御河北源丰镇,南汇桑干,是一道天然屏障,防鞑子倒用不着,瞅也不用瞅一眼。大哥,咱们出去钓鱼玩玩?”常思豪道:“这时候城门岂是轻易能开的?”秦绝响笑道:“不开城照样下去,这城墙又不是笔直的,以咱们的轻功上来下去还没问题。”常思豪道:“别给严大人添麻烦,要让爷爷知道了又要骂你。”
一句话说得秦绝响神色黯淡没了声音。
他两眼直直地像是想着些什么,隔了会儿才喃喃道:“大哥,昨天我看见爷爷躺在那里,他脸上那些皱纹我似乎从来没见过,印象中他不应该是那样子的,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意气风发,大说大笑,声音洪亮得像口钟,这世上没人打得败他,没人伤得了他,他瞧见我的时候眼眉应该老是立着,眼珠子瞪的大大的,可是昨天他那样子……,大哥,你说人为什么会老呢……”
常思豪无法回答,也知道不必回答,只拢住他肩头,默默地相陪,神情寂寥。
秋风飒爽,旗舞缨飞,两人就这样在城头上站定,望着御河滔拍两岸,滚滚南流,良久无语。
秦绝响收整思绪道:“我听说俺答上朔州去了,严总兵他们是怎么商量的?倒底过不过去救?”常思豪摇头。秦绝响抱肩膀转回身来,靠在城垛上:“依我看不出兵的面大,因为这的兵是守大同的,如果援助朔州打胜了好说,打败了那罪可就大了,那叫擅离职守。边境这帮军人,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多活一天就多领一天的饷,俺答打过来,那是抢饭碗来了,拼命是逼不得已,他不往这打,谁愿意出去招惹他呀?躲还躲不过来呢!”
眼望天际浮云,常思豪想起自己陪程大人守城那时,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其它地方的守军要是能过去支援一下,也不至于被番兵杀得城破人亡那么惨,大概就是这种心态使然吧。
一眨眼的功夫过了半个多月,金风扫过,九月菊开,天气有了早晚,渐渐地凉了,馨律的伤药极灵,秦浪川的伤已经长好拆线,面色也好了许多,问起军情没人敢说,这天吃完了午饭安子腾过来探视,便又问起此事,安子腾却仍只管打岔。秦浪川火往上撞,破口大骂:“曦晨!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安子腾没办法,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老太爷,据探马回报,博日古德和苏赫巴寿打几场胜仗,毁了老营,偏头关守将吃败仗闭门不战,现在这两方面都撤了兵,又和俺答合在一处,饶是如此也没打破朔州,只是在围城的同时大肆劫掠了周围的县城和村落,朔州城防稳固,守住是没问题的,您就别担心了,馨律师太说了,您这病需要静养,安心休息吧,城上的事有严总兵和我们呢……”
秦浪川边听边晃脑袋,最后道:“照你这意思,没被打破城池就该知足了是不是?县城就不是城了?村民就不是老百姓?严总兵怕失职,你们就不能动动?打不了大仗进行一下后方骚扰总可以吧?”
安子腾道:“老太爷息怒,我原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三娘子钟金把大营扎在孤山,一直没有动静,这两万人马不能不提防着些。”
“哦?”秦浪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立时冷静不少,心想她上那干什么?为了牵制大同军力,好让俺答在南边随意妄为?孤山这地方在古店北边,御河中上游,离着大同这么远,挥兵过来得小半天时间,她靠近些甚至兵临城下,威胁不是更大吗?钟金这丫头聪明得很,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她倒底打着什么鬼主意?
门外脚步声响,有人探头缩脑招呼安子腾,秦浪川喝道:“于志得!你有什么事?想瞒着不让我知道吗?”于志得笑嘻嘻地现身道:“哪有的事……”秦浪川道:“少废话!说吧!”于志得瞅了一眼安子腾,还要编排,秦浪川把眼一瞪,他立刻软了,躬身说道:“是是,禀老太爷,俺答大军过来了……”
秦浪川一听来了精神:“离城还有多少里?”
于志得道:“已到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