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等,林中并无半点回应,他表情中有些无奈和失落,语气转柔,有了叹息的意味:“好,你听不进我的话,我也不再多说,江湖武林本來就是这样子,太多黑暗,殊少光明,远不适合你,你带着她走吧,远离这个在你看來肮脏无义的地方,能够有爱人陪伴,沒有打扰麻烦,平平静静地自己练一辈子剑,是武者最幸福的事情,小雨我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他深深望了一眼女儿,强忍着走近去拥抱她的冲动,目光惨痛,转身颓然走向林外。
荆零雨心如刀绞,猛向前踏出半步,手伸出去,僵在空中,却始终未能喊出半点声音,眼瞧着父亲不高的身影渐行渐远,孤孤单单,只觉阵阵寒意袭來,透骨生凉,忽地风起凛烈,身侧一道水蓝射地,暖帽跳起,在空中被蓝光绞绕,刷啦啦碎成数块,纸片皮毛四散纷飞。
蓝光倏收,缠入一人腰际。
荆零雨垂首黯然:“表哥,”头上一暖,原來是廖孤石将他的暖帽取下,戴在了自己头顶。
廖孤石沒有说话,双眉凝惑,瞧着荆问种远去的身影出神。
荆零雨瞧着他,乖觉相候。
廖孤石意识过來眼睛瞪去,见她低头不看自己,也不吭声,闷了一阵,终于道:“你心里想问什么,我清楚得很,现在却这样憋着,又装出一副柔顺模样,以为我会心疼么,”荆零雨扶了扶头上帽子,说道:“你的嘴有多硬,我最清楚不过,若是想说真相,早就说了,既然问不出來,我又何苦自讨沒趣,”廖孤石冷冷瞧着她:“好,你最好也莫再跟來,免得更自讨沒趣,”说罢转身向林中便闪,“哎,”荆零雨紧跟几步,边走边道:“我刚被爹抛下,连你也不要我了吗,”廖孤石懒得瞧她,步速不减,道:“他既沒抛下你,你心里也沒离开他,你这么说,岂不是笑话,”
荆零雨嗔道:“你胡说什么,”
廖孤石停步拧身,逼视着她:“难道不是,他料定了我的心思,又看出你心向着我,不如來个欲擒故纵,说的那些不过是给你瞧的,你从小便闹惯了,四处偷逛、离家出走是常事,不管在外面多远,你始终能够嘻嘻哈哈,那是因为在你心里始终还是把百剑盟当家,不论闹出多大的事,你都有家可回,有退路可走,你真的恨你爹吗,你现在心里一定还在想着,你那姑姑是多么的好,你爹爹是如何的正人君子,他们动心动情却不动手,两人始终是清清白白,是不是,”
荆零雨在“料定了我的心思”几字中听出别样滋味,抿唇忍笑,眸里含羞,哪还听得见他后面又说了什么,低低道:“爹知道你对我有心,还这般成全,不也是好事么,你却……”廖孤石双目冒火:“你脑壳剃光,连里面也空了,怎么尽是想这些闲事,你知道他为何这么放心把你交给我,因为他知道我根本不可能会……”他话说一半,忽地僵住,似乎心中有什么事情难以猜解,荆零雨被他吼得怏怏,低头不住嘟哝,廖孤石目中离神,思路正乱,听得心烦之极,大声道:“你不是要学你娘么,女中丈夫,都像你这样,”荆零雨蹲下扶着膝盖大声埋怨:“你还吼,我现在很伤心的,”见他双目凝神远眺不理自己,又道:“爹很难过,他是真的不要我了,表哥,你知道咱们分开有多少天了么,好容易见了面,你却又不给我好脸色,你知不知道,我在恒山待得好冷清,每天闲下來……只是想你……”
她本來声高如吵,说到最后几字双颊红透,声音渐低,又几乎细不可闻了。
“住口,”
廖孤石猛地背过身去:“小小丫头,也不知羞,小时候说着玩的也來当真,真是笑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一甩袖向前掠去。
未行几步,身后风起,衣袂响处,荆零雨已切至身前,双手叉腰大声骂道:“瞧你的熊样子,大眼睛小鼻子一脸女相,哪有男子气概,除了欺负我,你还有什么别的能耐,本小姐又不是嫁不出去,干什么低三下四地求你,”廖孤石甚是不耐:“你嫁得出去便找人去嫁,别來缠我,”一侧身改道急奔,荆零雨脚步轻盈,随后追上,与他齐头并进,冷哼道:“想用轻功甩掉我,沒那么容易,”
廖孤石见她身姿灵动飘逸,速度奇快,尚且大有余裕,也不免有些诧异,荆零雨得意道:“攀云步乃恒山派秘传功法,和《十三科余记》、古木素珠一样,都是自红阴祖师手中留传下來的镇派之宝,刚才我爹施尽全力,也未能追上,你自觉轻功比他如何,”
廖孤石唇角一抿,速度立增,超出数丈。
荆零雨心下发狠,提气再追,口中道:“你和我较劲,咱们就打个赌,你若被我逮到,今生今世都要听我的,”廖孤石一声冷哼,也不答话,二人在林中追逐穿掠,每一次的折弯改道,都挫得周遭树木抖颤,搅得败叶翻雪,鸟起飞惊,尘烟般飘扬而下的雪雾在暗影与月光之间弥漫,一时无色无形,一时又七彩流霓,虹华盈眼。
直追了半盏茶的功夫,廖孤石仍然速度不减,两人间距也始终在一丈左右,难以拉近,荆零雨想起他所用轻功换气的方法与自己这攀云步完全不同,脑筋一动,主意顿生,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观察着廖孤石的步幅,看准机会大声道:“表哥,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像女人,你停下來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廖孤石冷冷道:“我和你无话可说,”这一开口,步速立缓,荆零雨脚下急挫,身如箭射,刹那抢至他身后,脸含窃笑,张手便抓,指掌伸到中途,眼前蓝光忽漾,心道不好,赶忙撤手,那道蓝光刷拉拉连闪几下,追随廖孤石急逝而去,在夜色中划出弧形长长拖尾,同时两边十数棵枯树被齐齐截断向中间折倒。
荆零雨一声娇喝,伸掌劈中砸來最近那棵树干,借推力向侧后方闪避,轰隆隆树木交叉倒地,砸得酥枝碎溅,挑腐飞泥,以袖掩面避过,定睛再看时,廖孤石已在百丈开外,她恨恨跺足一跃而起,踏树急追,大喊道:“你明明就要输了,你耍赖,”
话刚出口,那条淡蓝色的身影却倏地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