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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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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律看看正面。瞧瞧侧面。上前替她抻弄着。口中道:“这料子、花式。可真是不错。手工也好。”孙守云道:“咦。这不是鸭绒。是鹅绒呢。”意律道:“你怎知道。”孙守云道:“鸭子杂食吃鱼虾。绒里有腥味。鹅是全素。所以沒味道。也比鸭绒暖和、蓬松。你摸摸看。”意律道:“怪不得呢。”把那绒往手背上蹭蹭。感觉痒痒地。笑了起來。馨律把脸一沉:“守云是俗家也便罢了。你怎么也这样。”意律一缩手。低下头去。

但凡女子穿衣。必得有人瞧着夸。方才算得心满意足。这么一來孙守云自不高兴。近前一屁股坐在榻边。埋怨道:“师姐。你也真是。这大过年的。又沒外人。看看新衣服又能怎样。当初师父、师叔在时。也沒你这般严厉。”说着用肩膀來靠她。又用屁股在榻沿蹭着一拱一拱地央请。

恒山派一众女尼当着掌门师姐都很拘谨。只有她这俗家放得开些。带得其它几个俗家小师妹也都顽皮了。馨律知道她的性子。道:“僧俗有别。守云。你别來捣乱。”孙守云鼓腮帮扑地一瘪。道:“有什么别。又不是沒一起洗过澡。”馨律脸色大黑:“你乱说什么。也不怕人笑话。”孙守云笑拍手道:“原來你也怕笑话。我还以为僧俗有别。你不在乎哩。”馨律有心再说。只怕她再接下句说自己动了嗔心。便长哼一口气。往里扭过脸去不再瞧她。孙守云笑嘻嘻地站起來。又去试那小袄。拉意律帮着瞧。意律见师姐背过脸去。也不怕了。随着她说长论短。嘁嘁咕咕。放低了声音。

试也试过。穿也穿过。孙守云目光一转。又瞧上了意律的白盒子。拿起來道:“别光顾我呀。他给你买什么了。打开看看。”

意律也早有心打开。当着她。一时又有些不好意思。抓了盒子说道:“还是别看了。”孙守云笑道:“不看你还不穿了。早晚要看。又有什么区别。”两人一争。意律抢过了盒盖。孙守云脱手。把盒子打翻在地下。

孙守云埋怨道:“你瞧瞧。好好的衣服。怕是要弄脏了。”蹲下翻过盒底。只见扣在最上面的是团粉红。抻边角提起來一看。原來是件粉缎子抹胸。摸了摸。触手只觉丝软滑柔。翻过來。背面还有层轻绒。保暖排汗。不禁赞道:“这可真是好东西。穿着一定舒服。”意律一见是贴身的亵衣。登时脸上通红。馨律道:“快收起來。待会儿他再來了。给他退回去就是。”

孙守云也不侧头去瞧她。闲闲地道:“哎哟。我还以为别人试衣裳。你不爱瞧呢。”

馨律本是听见她俩抢盒子动静不对才回头看。经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也盼着瞧瞧新衣裳似的。一生气又扭回脸去。

孙守云把地上的衣服都拾起來。只见这些衣物从小衣到中衣。都是内穿的衣裳。除了最上头这件抹胸。其它都是素白色。面料柔软考究。她一面收拾着。一面叨咕道:“唉。做人难哪。给尼姑送衣服。能送什么。人家孩子这是知道。你们外面这僧衣改不了。就买了里面穿的。说了是多两件换洗么。奈何有人专把好心当做驴肝肺。也不想想。这京师谁们家的铺子能卖尼姑穿的胸衣。再说这大过年的。沒个合适的颜色。人家孩子还能上染布坊挨家喊门去。”

馨律和意律一听。也都觉有些道理。各自沉默。孙守云道:“你们爱退你们退。反正我是不退。把这东西往人家孩子手里一交。人家孩子问:‘姐。你怎么不要。’我怎么说。难道说:‘姐不敢要。怕你这孩子沒安好心。’哼。这话。我可说不出口。”

馨律转开了脸去。不來应她的话茬儿。孙守云说顺了嘴。这话就像过水的面条。涕里秃鲁地倒了出來:“其实人家孩子有哪儿不好了。你看这秦家富贵啊。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孩子他爹死在擂台上就不用说了。更可怜的是。他从小连娘都沒有。跟咱们亲。还不是有些代偿的感情。咱们在这儿。吃着人家的。用着人家的。反倒成天跟人家瞎猜乱想的。也沒个好脸色。人家这沒娘儿孩子是该谁欠谁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馨律脸色刷地就变了。孙守云尚未觉察。被意律轻轻一捅。这才想起什么似地。猛地刹住了口。隔了一隔。意律陪着小心道:“师姐。你别生气。守云她也不是有意要提那件事……”

馨律道:“好了。你们要穿便穿。都回自己屋去吧。让我清静清静。”

孙守云和意律交换了一下目光。都沒说话。静了一静。孙守云低声嘀咕道:“心里不清静。怎么也不清静。”又问:“那点心你吃不吃。”见馨律摆手。便收拾了两个盒子。把点心也拿了。冲意律挤个眼色。拉她出來。凑在耳边聊着小话儿。一路嘁嘁喳喳谈笑而去。

等她们走远了。秦绝响从墙根暗影里钻身出來。摸回到窗台底下。透过窗纸上的孔洞继续偷看。只见馨律望着桌上那盆花出了会儿神。又瞧着榻上那黑盒子。伸指摸摸边缘。叹了口气。拿起來搁在床头小几上。回手放低枕头。顺下身子躺好。就此不动了。秦绝响等了一阵。看起來她非但沒有试穿的心。就连打开看看的想法也沒有。忖道:“馨律姐人前人后。始终如一。她本就不是凡俗的女子。看來要她动心动情。是不可能的了。”眼看馨律躺下去之后。被帐帘挡住了脸。自己所在的角度瞧不清她表情。目光往下移动。只见被子上有略微的一起一伏。也不知她是睡着了还是醒着。露在被外面的。就只有半截细白的颈子和那只纤长骨感的右手。

他眼睛一落在那只手上。呼吸便如封住了般。仿佛脑子变成了腔子。一颗心在耳洞深处“骨隆、骨隆”地跳。这些日子相处虽多。可是不管离得多近。总是不敢深看她。仿佛她仍是那片光影。只在心中。不在眼底。想在大同时。自己被她捉了手按在盆中來洗。那时节水温融合了体温。目光对上眼神。刹那间说不清是母爱般的温暖。还是情人间的亲近。就此一心沦陷。相思至今。现在。这只手瘦了好多。那宽大缁衣下的身子呢。也一定清减了不少吧。姐啊。你是为两位亡故的师太伤心。还是行食因法。被那带疫病的毒肉伤了身体。一直沒有恢复过來。你怎能那么傻。你怎能那么傻……

他又是恋慕。又是敬爱。又是埋怨。这般絮絮地想着。心中一阵绞痛传來。不由自主往怀里揉摸去。

触手微硬。碰到一个棱方的小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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