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一阵好笑,心想这小伙岁数不大,怎么沾火就着啊,脾气可是真够冲的,抬头问道:“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带着这百十來人,去找他兴师问罪么,”
把汉那吉道:“怎么不能,”
常思豪道:“第一,到瓦剌传递消息这个人,现在必定是找不到的,即便找得到,也绝然不会出头作证,”火黎孤温和乌恩奇都点头同意,常思豪道:“第二,你毕竟是小辈,基础不牢,黄台吉带兵多年,部佐归心,大家拥戴这样一位大王子,总要比拥戴你这小孩子王爷要强得多,何况你们这情况,用汉人话说叫做废长立幼,就算俺答汗怎么护着你、喜欢你,在大多数人看來,仍都是于理不合,你想想若真回去辩理,是替你说话的嘴多,还是替你大伯父说话的嘴多,到时候有理也是沒理,反而会陷入被动,”
把汉那吉脸上怒气渐渐消散,两眼发直,显得有些发傻。
常思豪拿柴枝拨着火,道:“退一万步说,真要和你大伯父理论,也不能选在现在这个时候,现在的情况是人家在内,你在外,真说翻了动起手來,寡不敌众不说,只怕更会引得某些居心叵测的人趁火打劫……”
乌恩奇道:“不错,到时候赵全他们……还有……”看了眼火黎孤温,虽然沒说出口,那意思却也再明白不过:鞑靼一旦生出内乱,便是别国來攻的好机会,就算火黎国师不提这个醒,绰罗斯汗也不会放过。
“那,那……”把汉那吉瞠目半晌,忽然抓了常思豪的手:“一克常哥,事情你懂,主意你多,怎么办你说,”常思豪一乐,心想这两句话倒挺押韵,你这半语子一着急,反倒说出顺口溜了,然而对方來问计,自己也沒什么好主意,何况疏不间亲,就算有主意,说出來也里外不是人,便道:“你现在羽毛未丰,还是谨守本分,低调一些比较好,派你带兵,你就把兵带好,派你办事,你就把事办好,一來展示了能力,二來也收拾了人心,另外对你大伯父一定要处处恭敬,不可缺失了礼数,这样避免激化矛盾,不至于使冲突扩大升级,他是做长辈的,看你这样,想來也不会做得太出格,本來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
“他既然向瓦剌通传消息,哪还顾念这份亲情,”乌恩奇摇头之余,目光也遥远起來:“大王子原本不是这样人,如今却真的变了……其实大汗原是想把位传给他,可是他追求战功不恤士卒,行事越來越残暴……想想小的时候……唉……”
把汉那吉道:“现在说这些,用处沒有一点,一克常哥还是对,我要事情办好,他们给看,看够不够这资格我,要说被害我,容易也不那么,”他说了半天,见常思豪表情古怪,细问之下才明白自己的汉语颇不通顺,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常思豪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用害臊,你还能说汉话,我却连半句蒙语也不会呢,”把汉那吉一听又乐了。
四人在一处商量了赴会的细节,当夜火黎孤温让随从僧侣退回边境待命,自己改走旱路先行,常思豪为避免目标太大,也让乌恩奇在带的护卫中挑了十几个最精健的留下,其余遣回,次日把三河骊骅骝牵到船上,自己也扮作从人,随把汉那吉一起坐奇相元珠号顺流而下,乌恩奇与他关系本就不错,把汉那吉听他聊说武功的事情更是开心,大家沿途饮酒畅谈,观赏水景,其乐无边,常思豪顺带着帮把汉那吉纠正汉话,闲着沒事,俩人还要在甲板上划圈子摔上一跤。
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尤其吴道所传的鸡腿步上身之后,在原有的纵横劲路基础上,身上又多了几股斜向的劲,合起來一动,筋拧骨转,处处是螺旋,往往无须用手,谈笑间只用步子一趟便能拔了对方的根,甚至在双方身形相错之际以肩、胯、臀隐蔽地一个小蹭,便能将对方打得凌空飞起,把汉那吉屡战屡输,百思不得其解,却是越打越有味儿,越学越有趣儿,每天等常思豪歇息了,他就拿乌恩奇试手,本來他的跤法远不如乌恩奇,身材力量也相差得多,可是几天之间被常思豪摔开了窍,技巧上突飞猛进,到了后來,居然令乌恩奇每到关键时候都要以身体优势硬顶,否则还真有些支持不住了,他知道照这样下去,自己身体再长高些、体重再增加一些,乌恩奇便绝然治之不住,下一次那达慕大会上扬名草原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心里不禁兴奋之极。
这一日正行间,只见前方两岸崖起,悬危百丈,峭拔如壁的山峦将万卷清波挤夹得缩成一带,浩荡折东,水面上一条条大船小舟,都好似正流进一幅山水画卷里一般,众人看得心旷神怡,都禁不住啧啧赞叹,常思豪在船头观景,忽然感觉周围的船只都在减速,自己的船却愈來愈快,回头看时,船上水手观山望景,早都停止了划桨,他正在纳闷,却见右手边距离较近的一条船上,众水手们都在拼命地划船,越是加力,速度愈慢,转眼间已经落在了奇相元珠号的后面。
他一愣之间,蓦地意识到对方是在倒着划,心中正自奇怪,忽然间听得耳边涛声轰鸣如吼,猛回头,只见大船已经驶入一片布满礁石的激流之间。
此处乃是大江转折之处,加上两侧山崖收岸,将水流骤然加深加强,长江犹如一条被扼住咽喉的困龙,嘶号着挣扎前挤,搅得四周波涛涌怒,碧浪撑天,其它船队瞧常思豪这条船到这居然沒有减速,开始愣了一下,继而有不少人站在船头,大声摇臂呼喊危险,可此时的他们又哪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