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他攥地嘎嘎响的手拳头,表示他随时有可能会杀了他们。
小男娃吓得要大哭,妇人伸手捣住,抱着孩子慌张逃出去。
砰!
顾玦狠狠一掌劈裂面前的黑檀桌椅。
他转过身来,望着外边迟迟未翻鱼肚白的天空,俊脸布满阴鸷。
“督主,大事不好了!”
忽然,府门口出现万千绝的身影,脸上是少见的神色慌张。
他脸色微变,移形换影,人已到厅外,“她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她,而是督主您!”万千绝着急地说完,就见主子展眉,气得他整个人都暴躁了。
“昨日您离宫时就有一封密信避开咱们的眼线,送到太后手里,听闻,是您亲手所写的信笺,上边坦白了您和子冉姑娘的关系!”
顾玦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我与子冉的关系?”
他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
他与子冉的关系……那不就意味着……
“是!太后也已证实,亲下懿旨,懿旨随两千禁军正往这儿赶!”至于是何关系,尚未得知,但从太后的反应,以及主子此刻的反应,他肯定,这一次,在劫难逃了。
顾玦生平头一次如此呆滞着。
已得到证实?
他亲笔所写。
他唯一亲笔所写过的除了在她生辰那夜给她的那一张……
万千绝见主子没有反应,心急如焚,双膝一弯,跪在他面前,恳求,“督主,必须马上撤,再晚就来不及了!”
顾玦侧耳一听,还未破晓的天色,桥那边的方向传来纷沓的声音,仿佛千军万马。
他拂袖,厉声朝外喊,“霍靖,你知晓如何做!”
“爷不走,我们不走!这次,我们不躲了!”霍靖站出来,双膝一跪。
“我们不躲了,大不了死个堂堂正正!!”闻声而来的部分府中仆人也毅然跪下,视死如归。
“行!都出息了!要不要爷干脆先砍了你们!”
咻的一声,万千绝的佩刀已经随着一道寒光闪过,落在他手上。
“爷砍我们,我们也不走!”所有人,异口同声。
顾玦拿他们没辙,将佩刀精准无误地回鞘,对万千绝道,“你速去让沈离醉带子冉走。”
“督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千绝着急地惊喊,最该撤的是他才对啊。
这件事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太后也证实了,眼下,没人能扭转乾坤。
靠平日里水火不容的丞相?怎么可能!
靠旭和帝?一切才正开始准备,他离皇宫还远得很。
只怕此刻,所有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么长远的计划里,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么一个意外!
不,应该说,谁也没料到主子的身边会出现一个风挽裳!
“快去!”顾玦厉声。
万千绝内心挣扎了下,攥了攥拳,拱手,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高墙内。
“霍靖,去将该处理的全都处理干净。”顾玦冷静地下令。
“奴才明白!”霍靖点头,带着人匆匆往后院走去。
“爷,我呢?”小莲蓬也赶紧站起来,指着自个问。
顾玦看向她,半响,拂袖进厅,“进来。”
小莲蓬瑟缩着小脑袋,怕怕地跟在身后进去。
不一会儿,她低着头,从厅里匆匆走出。
顾玦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到门口,看着渐渐泛白的天空,凤眸讳莫如深。
天,微微地亮了……
幽府门外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
砰!砰!砰!
府门被粗暴地敲响,一下一下的,好似随时都会破门而入。
两个家丁将厚重的府门打开,几乎是府门一开,外边的人立即推进来。
一群金色盔甲的禁军冲进来,直达主厅。
走在中间的太监,恭敬地举着懿旨,威严凛凛地走到站在主厅的男子面前,“宣太后懿旨,九千岁接旨!”
尖细的嗓音划破拂晓的宁静,幽府里里外外被禁军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站在厅门口的男子,负手而立,轻风吹起他的发丝,他微低着头,凤眸微阖,从容镇定,仿佛从未被惊扰。
……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雨后的清晨,更清新美丽。
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格外晴朗清澈。
风曜不忍又劳姐姐跑到公馆去送他,于是,一早便来了醉心坊。
刚认回儿子的风父风母自然也跟着他跑来。
大清早,湿漉漉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姐姐,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醉心坊外,姐弟俩正在话别。
风曜看着姐姐苍白憔悴的脸,内疚不已。
“嗯,姐姐做了些桂花栗糕,你带在路上吃。”风挽裳温婉地笑着将仔细包好的那两包糕点递给他。
无法入睡,她便趁夜做了些糕点好让他在路上吃。
“你那什么糕点!”风母声音尖锐地说,上来拿走她手里的那两包糕点,将自己手上的那两包塞到风曜手里,“小曜,这是娘方才特地从青龙街的明月斋买来的珍珠糕,这可是有名的糕点,娘以往来天都要买一些回去呢,你带着路上吃。”
风曜看了眼这张殷勤热切的嘴脸,又看了眼递到眼前的糕点,然后,伸出手去拿回她另一只手上的糕点,郑重地说,“世上再好的糕点也没有姐姐亲手做的好吃,这叫心意!”
昨夜他回去后就跟他们说清楚了,包括他在北岳当男宠的事,这个儿子还愿不愿意认,由他们自个选择,无论他们认或不认,他都会回北岳去。
看他们一早忙里忙外,一直跟来送行的样子,显然是决定要认了。
风母被说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瞪向风挽裳。
真不知道这丫头给小曜灌了什么迷汤,尽听她的话。要知道,当年可是因为她,小曜才被拐走,沦落到当人男宠的地步。
风挽裳无心去理会风母的怨怪,对风曜道,“好了,你也该启程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姐姐,我会的。”风曜保证,在她的注视下,翻身上马。
坐在高头大马上,他回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看到素娘从醉心房里神色慌张地拾级而下。
他拧眉。
风挽裳跟着回头一看,瞧见素娘失去少见的从容,便不安地迎上去,“素娘,发生何事了?”
“夫人,大事不好了!”素娘凝重地说。
风曜见此,不由得翻身下马,想要上前了解究竟,却被风母拉住,“小曜,你快快启程吧,她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她整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现而今连驸马都得罪了,别让她连累了你。”
风曜心寒地看她,然后。坚定地拨开她的手,不悦地说,“她是我姐姐,说好相依为命的姐姐!你们若是怕,可以走,没人拦着你们。”
“她又不是!”风母大喊。
突然的大喊打断素娘正要说的事,风挽裳回头,就见风曜怔了下。
风曜冷下脸色,“我知道你曾逼过姐姐不要承认有我这个弟弟,她不能认,那我认,总可以吧?”
风挽裳无暇去翻这些陈年旧账,“小曜,我有急事要谈,你保重。”
然后,与素娘一道,匆匆回醉心坊。
她边走边拧着眉心问,“素娘,你方才说幽府怎么了?”
素娘方才只说了‘幽府’二字,便被那个女人打断了。
“夫人,您随我来!”素娘带着她往那个她以往总爱爬上去望着幽府的楼阁。
知晓素娘要带她去往何处后,她快步往楼阁上爬,提高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将素娘甩在身后。
“夫人,您当心些啊!”素娘在下边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担心地喊。
风挽裳已顾不上了,心焦如焚地挂念幽府的安危。
终于,爬到楼阁最高层,她捂着因为用尽力气而狂跳不已的心口,急促地呼吸着,站起身往幽府方向看去。
这一看,她浑身猛然僵硬,瞠大双目,脸色刷白。
禁军!
密密麻麻的禁军,手持长枪笔直地伫立在幽府门外,将外边偌大的幽府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远远地,从这里看去,似乎都能感觉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
“素娘,为何会这样!”她不敢相信地回头问素娘。
禁军,不是缉异卫,不是别的,是皇宫禁军,这也就意味着是太后亲下的旨意。
太后亲自下旨让禁军包围幽府,也就表示,太后相信了什么。
相信?
莫非是萧璟棠!
昨夜她烧的那封信不作数?!
“夫人,方得到消息,太后昨日接到一封密信,听说上边是由九千岁亲笔坦诚与子冉姑娘的关系。”素娘终于爬到顶,气喘吁吁地道。
“他与子冉的关系不就是夫妻吗?这算什么秘密?”这还是太后亲自下旨赐的婚,不是吗?
“应该不止,听闻太后已经证实了子冉姑娘是异族的身份,所以太后才下令让两千禁军天未亮就包围幽府,下一步太后要做什么,还不知。”
不止?
证实了子冉是异族,他顶多也就当不知情推个一干二净,倘若真的是还有另外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那就棘手了。
“不对!他那么谨慎,怎可能会将这么大的事轻易写在纸上!定是有人凭空捏造的!”
十年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路踏着血水过来的,他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素娘看着她,有些犹豫,有些为难。
看到素娘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样子,挽裳心头一颤,迟疑地问,“与我有关?”
不要!
不要又是因为她!
纵然不忍,素娘还是点头,“据说,纸上九千岁对其坦白之人,正是您。”
闻言,风挽裳如遭雷劈,身子猛烈一晃,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何时的事?
他何时给过她那样的坦白了?
何时……
想啊!
风挽裳,快想起来啊!
她抬手用力敲自己的脑袋,痛恨自己。
偏偏,越是着急,她的脑子就越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坦白的是关于他和子冉的关系……
他和子冉的关系是夫妻,纸上若不是坦白这层关系,那就是在……
她知晓了子冉是他妻子的那时候!
那是在她生辰的时候……
生辰!
她那夜没有回府,然后他找上门来,看到萧璟棠也在,交给她一个生辰礼物,交给她的时候还特地说——
[这是爷给你的礼物,收好。]
[爷相信,爷的小挽儿不会叫爷失望的。]
轰!
风挽裳只觉得天塌了。
是在那里面!
当时听到万千绝的惊喊,她想也没想地放下礼物追出去看,留下萧璟棠一人。
是萧璟棠打开那份礼物,取走了原本该在里边的,他所要跟她坦白的事!
[礼物,看了吗?]
[这就是你的决定?]
翌日回幽府时,他这般问她。
他跟她解释子冉为何是他妻子的事,而她却什么都没看到,只当他问的是他和子冉之间的夫妻关系!
还将镯子还给他,跟他求去!
然后,他以为她没法接受他和子冉的所谓另一层关系,便处处防着她,以防她伤到子冉!
天!
这是怎样的错误!
萧璟棠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掌握了那样可怕的证据,可是却迟迟没有拿出来,是不想她知道!
而今,见她又选择回到顾玦身边,便没有那样的顾虑了。
他嘴里说的那个足以彻底毁掉顾玦的东西,并非昨夜那封信,真正的,早就在那之前被秘密送到太后的手里了!
他手上掌握着两份证据,那封信不过是跟调虎离山一样!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另外一份致命的证据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太后手里了。
无论他们怎么做,都已成定局。
因为,没人知道他还有另一份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