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浓密的树枝里爬出来,凯特尼斯跳到地上。
此时天已破晓,凯特尼斯低声念了一句“艾瑞克”,有意短暂停留一下,好让镜头捕捉到脸上清晰的图像,冷肃,坚定,忧愁又带着一丝思念。
为了这个表情,凯特尼斯前天晚上练习了很久。
艾瑞克是一个好老师,至少是一个好的演技老师。
他用替代法,发掘出了自己的演技天赋,不需要撒谎,不需要骗人,一切都自然而然的表现出来了。
浮现在凯特尼斯脑海里的是无助妹妹的担心,和男友盖尔的思念。
刚要出发,凯特尼斯想起了下的套。
也许在其他人如此靠近时,查看猎物很不明智,但也许是多年的打猎形成的习惯,也许是肉的诱惑迫使凯特尼斯必须去看一看。
然后就发现真的捕到了一只挺不错的兔子。
很短的时间,凯特尼斯剥了兔皮,真感谢二区女孩的飞刀,然后清理了内脏,把兔头、兔脚、兔皮和内脏埋在一堆树叶下面。
真想有一堆火,因为吃生兔肉会让人生病。
但一想起死掉的“贡品”,她的教训,凯特尼斯还是决定放弃。
凯特尼斯想了想,赶紧跑到之前那个女孩点的火堆旁边。
很幸运,火堆的余烬仍然是热的。
更幸运的,凯特尼斯在火堆边上,捡到了被炭灰掩盖的半块饼干。
这是储备食物,也是紧急食物,凯特尼斯小心的把饼干上的灰烬吹掉,包好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
看来黑夜的时候,那几个职业选手并没有仔细检查,也许还有发现,凯特尼斯仔细的在火堆附近寻找。
果然,几分钟后,凯特尼斯又发现了一小瓶碘酒。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发现了。
切开兔肉,把它穿在树枝上,放在即将熄灭的火堆上烤。
兔子在炭上烤着。凯特尼斯把烧黑的树枝撅断,把背包又一次抹黑,加强伪装。比起灰土,炭黑更不容易掉色。
背上装备,拿起树杈。在炭灰上踢了些土掩盖,然后凯特尼斯朝职业选手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之前,凯特尼斯吃了半只兔子,把剩下的用塑料布包起来,留着下次吃。
吃了兔肉饥饿感减缓许多,可仍然十分焦渴。
水是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太阳已高挂在天空,尽管有树冠的遮挡,阳光还是炙热难当。
凯特尼斯把兔子的油脂抹在嘴唇上,以免干裂。
可用处不大,只过了一天。凯特尼斯已开始脱水。
必须想出所有能找到水的办法。
水是往山下流的,所以,顺着峡谷继续往下走应该没错。
如果能找到猎物的踪迹或一片特别浓密的绿色植物,那一定会大有帮助。
可长路延绵,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缓坡、鸟和同样的树木。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凯特尼斯知道自己陷入了麻烦。
排出的一点尿液是深褐色的,头也很疼,舌头上有一小块焦干无比。
阳光刺痛了凯特尼斯的眼睛。
直到黄昏将近,凯特尼斯才找到一线希望。
草丛中有一小撮长着果实的灌木。凯特尼斯赶紧把浆果摘下来,准备吮吸它甜美的汁液。
把浆果举到嘴边,却没吃,而是对它仔细端详起来。
手里的这种蓝色浆果与普通蓝莓有一点不同。打开一个,里面的果肉血红血红的。
连训练中心的植物指导老师告说过,尽量不要吃浆果,除非百分之百确定它没毒,竞技场里到处是这种可怕的圈套。
人们喜欢看到选手明明怀疑有毒,还忍不住饥渴、饥饿吃下去。然后愚蠢的死去,每次都有人大笑一整天。
想起指导老师的警告凯特尼斯才有勇气把它扔掉。
疲倦袭来,但这不是通常长途跋涉之后的疲倦,而是缺水的反应。
凯特尼斯不得不走走停停,时不时歇一下。
但凯特尼斯很清楚不能长时间停歇,只有不停地去找。
又想起一个新办法,凯特尼斯尽量放大胆子,摇摇晃晃地爬到树的最顶端,寻找水的踪迹。
但极目望去,看到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冷漠森林。
凯特尼斯决定一直走到天黑,再停下来。
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脚底已经开始打绊。
凯特尼斯累极了,勉强把自己拖到树上,用皮带固定好。
一点食欲都没有,可凯特尼斯还是吮吸着兔子骨头,好让嘴有点事干。
夜晚降临了,国歌奏响,凯特尼斯在天空看到了那个女孩的头像,她来自第八区。
此时,缺水的折磨已远甚于那伙职业选手带给凯特尼斯的恐惧。
第二天清晨,凯特尼斯更难受了,头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而剧烈疼痛。
每挪动一步关节就会钻心地疼。
凯特尼斯几乎从树上跌下来,而不是跳下来,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才把东西从地上捡起来。
内心深知不应如此,应该更加警觉,走得更快些。
但头晕目眩,无法做出很好的计划。
凯特尼斯斜倚在树干上,一边想怎么办,一边用手指小心触摸着干如砂纸的舌面。
我怎样才能找到水呢?
指望天下雨?天空连一丝云都没有。
接着找?
难道只能求助了吗?
但太早了,可是不求助,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竞技场外面每个选手的导师,负责资助的具体操作。
只要金钱足够,只需按下按钮,银白色降落伞不用几分钟就可以把物资送到。
可以是导师看到选手需要什么,也可以是选手自己求助。
凯特尼斯当然知道自己的资助足够,艾瑞克也答应过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求助,只要不太多。
但凯特尼斯知道最好的选择就是不用任何资助。
但现在……
或许,黑密契还不知道自己有多么需要水?
凯特尼斯尽量大着胆子喊道:“水。”
然后等待,满怀希望地等着降落伞从天而降,但什么都没有出现。
不对。情况很不对!
就算艾瑞克承诺分给自己的百分之五十资助不算数,在欺骗,也应该有其他的资助。
自己的表现绝对值得!
不,我不相信。肯定有不少人等着给我买水喝。只是黑密契拒绝了。
作为导师,他应该掌控资助品到达时间。
凯特尼斯知道黑密契不喜欢自己,可他有那么恨我,恨到想让我死吗?渴死?
如果导师虐待了自己的“贡品”,他必须向观众解释。向远在十二区的人解释。
那么……还因为什么?
想要折磨我?
还是他把所有的赞助者都拉到艾瑞克那儿去了?
我被他们联合欺骗了。
对了,还有波西娅,她和艾瑞克的关系很奇怪,她好像很有势力。
难道是她命令了黑密契,想要杀死自己,艾瑞克也被骗了?
或者一起都是黑密契喝的烂醉如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很难相信,他会因为疏忽而置我于死地。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凯特尼斯把脸埋在手里。
现在已毋庸担心流泪了,连救命的一滴泪水都挤不出来。
黑密契究竟在干什么?
尽管凯特尼斯脑子里有一连串的想法。又恨、又气、又疑,可似乎听到自己脑子里有个小声音说出了答案。
“也许他在向你传递一个信息。”
一个信息。
什么信息?
之后凯特尼斯终于恍然大悟,黑密契不给水只有一个好的理由,那就是他知道我的位置已经离水不远了。
凯特尼斯咬牙挺起身子,身上的背包好像比原来重了两倍。
找到一截断枝当做拐杖,继续前行。
太阳火辣辣的,比昨天更热。
凯特尼斯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破旧的皮革,在灼热的阳光下正焦干、爆裂。
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但决不会停下,也不能坐下。如果坐下,极有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甚至有可能连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的自己是多么容易成为别人的猎物,任何“贡品”。就算娇小的十二岁小女孩,也能把我杀死,自己几乎无力反抗。
可话反过来讲,就算在这片林子里有人,他们也找不到。
凯特尼斯感觉另一个生灵离自己有百万公里之遥。
哦,事实上也并非一个人。肯定有一台摄像机在追踪自己。
凯特尼斯脑中闪过这些年那些“贡品”饿死、冻死、流血而死、脱水而死的一幕幕。
除非别处有激烈的厮杀,否则我一定在镜头里。
凯特尼斯又想起了妹妹波丽姆,想起了盖尔,但没有艾瑞克。
再好吃的食物,再美丽的衣服,也抵不过对亲人和爱人的思念。
到了下午,凯特尼斯已支撑不下去了。
腿不停颤抖,心快速地突突地跳着。
总是忘了自己究竟要干什么,走路踉踉跄跄。
想尽力站稳脚跟,拐杖却在脚下滑了一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凯特尼斯闭上了眼睛。
错看了黑密契,他根本无意救助我。
错看了艾瑞克,他一直都在骗我。
“没关系,”凯特尼斯想着,“这里还不赖。”
空气已经不那么热了,预示着夜晚即将来临。
飘来的一股香,让凯特尼斯想起了百合花。
指头触摸着光滑的地面,在上面轻轻地画着。
“这是一个为死而备的挺不错的地方。”
手指在凉凉的、滑滑的地面画着圆圈。
“我喜欢泥土。”
有多少次,靠着这柔软的、印有动物足迹的泥土,找到猎物,它还可以治疗蜜蜂蜇伤。
泥土,泥土,泥土!
突然睁大了眼睛,用手指在地上挖起来。
是泥土!不是干燥的地面!
用鼻子仔细地闻着,是睡莲!
凯特尼斯爬着,拖着身子。朝着有香味的地方爬去。
在离自己摔倒五码远的地方,有一小丛植物。
凯特尼斯爬过去,找到了小水塘。
在池塘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朵朵盛开的黄花。那是睡莲,是美丽的水百合!
真想把头浸在水里,大口大口、尽情地喝池塘中的水,直到再也喝不下去为止,但不能。
凯特尼斯用所剩的最后一点清醒意识告诉自己不要喝。
手颤抖着。拿出水瓶来灌满水,然后在水瓶里面加入三四滴碘酒,用它杀死水中的细菌,这时候绝不能生病。
然后用最后一点力气摇晃水瓶,静置。
接下来半个小时的等待太痛苦了,如果不算爸爸死亡的消息,这是凯特尼斯一生中最痛苦的半小时,至少凯特尼斯认为已经到了半个小时,这也是她能忍耐的最大限度。
慢慢喝!放松!
凯特尼斯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