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道:“你笑什么?!”
白秀才戏谑道:“笑西夏即将有个心胸狭隘、偏激负气的相国。”
看到他目光中的轻视之意,张元大怒:“你知道什么!不是我不爱国,是国不爱我!我屡试不第的时候,没有人理我。我受尽侮辱的时候,没有人理我。我悲歌终日的时候,没有人理我。我在项羽庙酹酒酬神、恸哭西行的时候,更没有人理我。要在从前,赵祯根本不知我张元其人!可元昊就不一样了,他许我高官厚禄,看重我的谋略计策,听信我,倚重我,他才是识货之人!”
白秀才蹙眉:“读书人,真的要把自己看成一件货物,谁出钱,就认谁吗?”
张元道:“自然,文韬武略,辛苦学成,不都是为了货与帝王家?人都是可以出售的,只是价钱不同。”
远远的,传来了羌笛之声,无限哀婉,无限离愁。
白秀才、张元都驻马而听。
半晌,白秀才望着天空道:“张太师,我也曾屡试不第,也曾受尽侮辱,也曾悲歌终日,也曾被所有人看不起。”
张元立即说道:“何不来辅佐夏主?”
“因为你我不一样。”
“哦?”
“我明白,天地生人百种,各有各的天分,即便铁网珊瑚,也不能搜尽天下英才。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
张元口气转冷:“那赵祯、范仲淹、韩琦如此薄待我,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了?!”
白秀才正视着他:“我只知道,真正的英才持心必正,即使时运不济,被世人弃绝,也不会加害世人,令生灵涂炭。在太师心里,最重的是舒展抱负,证明自己是栋梁,是大才。而在白某心里,最重的是天理正义,家园国土、父老乡亲,永不能叛。”
张元笑道:“迂腐!”
白秀才也笑:“叛徒!”
两人相对大笑,笑得都有些疯癫。
西夏兵卒们在远处看着,不敢过来。
张元低吼一声:“好!希望你在时运不济,被世人弃绝时,还说得出如此大言!”
白秀才笑:“我是过来人,才说得出如此大言。”他拨转马头,正要迎风离去,张元忽然大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凉风吹得白秀才衣袂猎猎飘动,直欲乘风飞去。
张元看着他,说:“麟州引水之人,就是你吧!”
白秀才微笑不语。
张元策马逼近一步:“若在战场上遇见你……”
白秀才昂首道:“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两马分开,各回来路。
张元没有回头,扬手让兵卒跟他返营。
白秀才回到谢子文身边,见他在吹羌笛,而拉木措正捧脸倾听。侍女们静默地立着,蓝天旷野,寂静之极,只有羌笛之声悠悠回荡。
红日渐渐西斜,天边晚霞朵朵,旷野的茅屋里也升起了淡青色的炊烟。
侍女勉强出言催促道:“公主,时候不早了。”
拉木措站了起来,望着谢子文说:“我下这样的毒咒,逼着你回来见我,你怪我么?”
谢子文深深地看着她:“怪。”
拉木措亲昵地低声道:“那就怪我一辈子吧!”落日熔金,暮色四合,她的眼睛里也像燃烧着金色的火。她伸出了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握住了羌笛的一头。“我就要永远见不到你啦,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上我?”
谢子文迟疑片刻,说:“没有。”
话音刚落,羌笛应声碎裂。
拉木措、谢子文都是一怔。
谢子文忙叫道:“哎呀,是不是我说坏了!”
白秀才拿过他们手中碎裂的羌笛反复检查,终于看出了端倪:“同心咒消失了。”
谢子文拿过羌笛,一看果然,愈加惊疑:“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已经把真心交给公主了。”
谢子文辩解道:“可我没有……”
白秀才抬起眼来,目光清炯:“你宁可死,都不肯骗她啊。”
拉木措低着头,沉默地用手中红巾将羌笛裹起,望着他说:“谢谢你真心相待,今天我们赛马叼羊,吹笛唱歌,又说了好多好多心里话,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快活过。今后,就算永无天日,有这一天,我也会觉得,太阳神没有抛弃我。”
“不会的,拉木措。”谢子文清澈的眸子望着她,“长生天在上,太阳神在上,相信我,这绝不是最后一天。我愿你得到真情,愿你未来的驸马懂你,惜护你,也会为你唱歌,会为你吹笛。如若没有,我愿你此生都光明如意。再多毁灭,都夺不去长生天的造化;再多浮云,都遮不住太阳神的光芒。”
拉木措捂住了嘴,但没有哭。
此时天地静寂,像万古长河凝于一瞬。
月出,日落,交相辉映,大地一片清辉。
作者有话要说:_(:з」∠)_ 对不起我又爆字数了,别打我!争取今天再更一章,补完小鲤鱼的份。明天上午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