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沉默,这话前两天已有人说过了,是中书舍人徐勣,很可能会因这话而在史书留名。可现在邓洵武来,第二次贺喜没红包的!
却听见邓洵武叹息了声说“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赵佶立即警觉。
邓洵武说了下面这段话“陛下是先帝之子,首相韩忠彦是已故宰执韩琦之子。先帝当年改革实行新法,韩琦反对,现在韩忠彦执政。继续反对新法。以此看来,是韩忠彦能继承父志,而陛下不能”
赵佶神色大变,这是侮辱!为人子者继父业,这是起码职责。是延续血脉的骄傲,是对父亲的认同!如不能,不是承认父辈有错,就是自己无能!这让一刚满21岁的血气方刚的青年如何忍受?可又能说什么?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哪一样都真切背叛了父亲和哥哥!
难堪的沉默中,邓洵武在坚持,他当然不是来特意地侮辱皇帝。现在局面良好,一切都在掌握中,皇帝情绪在波动中…他紧接着说了句“您想绍述父兄之志吗”
赵佶更沉默了…他怎能不想!这是个根本就不需考虑的事情。作为一21岁青年,神宗末年他才出生,神宗时代他太小,没印象不好评论。可高太皇太后、宋哲宗都做了什么。他亲眼目睹。国家党争是被哪方挑起来的、国家利益是由谁争夺回来的,只要稍有理智的人,都会一清二楚!
赵佶是新党,赵佶的心是奋发向上的!这是绝对没错的!甚至未来的海上之盟,赵佶的出发点依旧是因他奋发向上!
赵佶激动。但犹豫着。因他是谨慎的,之前为什么忍了向太后那么久?就是要把皇位先坐稳了!现在哪怕再动心,也不能说什么…笑话,随便谁来激昂下,就想让本皇帝走独木桥?新法是那么好实施的?俺父皇、皇兄死那么早,都是变法累死的!
他想到的,邓洵武在来之前也都想过了。这时他决定把精心准备的最大底牌亮出来,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邓洵武小心翼翼拿出了一纸卷轴,交给宋徽宗赵佶!这张卷轴上画着一张列表,形式和《史记》年表相似,按宰相、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分为7类,每一类分出左右2栏——左边的是新党、右边的是旧党!
在旧党一边,人名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上至宰执公卿、下至侍从舍人,满朝文武齐备,有100多人!另一边的新党很可怜,在宰执一栏里,只有1个人,是被刚提拔起来的尚书右丞温益!
这就是当时现状!新党被全贬光了,只剩下一个温益!温益是谁?请问亲爱的读者您认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吗?至于曾布,他是新党吗?他是宋朝近20年来最无耻的骑墙派,两面倒!
这份席卷整个朝廷、给满朝文武划成分的纸轴,非常准确体现了赵佶此时的心情。悲凉啊!想变法谁来帮?没羽翼的皇帝,比一只鸡都不如!爱莫能助…是的,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爱莫助之图》!
可这张《爱莫助之图》如只是展示了绝望,当然不是邓洵武的目的!赵佶很快发现了个秘密,他看到在左边新党名下,除温益外,还有另一块被遮住了的地方——下面像有东西,是什么?
这时邓洵武走上来,把遮住的东西拿开,露出两个字“陛下,如您想继承父兄之志,振兴宋朝的话,只有这个人能帮你,非他不可——蔡京”
看到这个名字,赵佶很犹豫。他想了想,就问曾布“有人说国家兴旺,非蔡京为相不可。卿以为如何”
问得很玄妙,回答得很经典。曾布说“臣不便参与议论”这实在是个含蓄优雅的回答。既不露骨,又明确表达了自己意见。
从问曾布开始,赵佶的心里就有了盘算。要不然为何不问韩忠彦呢?第二天,他又去问另一个新党成员、尚书右丞温益“温卿,就由你来操作这件事”温益很高兴地接受了命令,这实在是全体新党都喜欢的事,不为别的,能有人和旧党唱对台戏,没人不高兴…
事实上,蔡京也超级符合曾布的利益,他就是要扶植蔡京去灭了韩忠彦!而蔡京被曾布选中,理由有以下几点:
1这个人必须有一定身份,不然进不了顶级官场,没法对抗首相;2这个人必须是新党,旧党人曾布指挥不了;3这个人根基要比曾布差,哪怕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也没法拒绝,更没法报复;4这个人此时此刻必须处于官场低潮,这样曾布给这个人机会时,他不能不抓;5这个人性情要好,要能挑事、制造争端。可关键时刻还能听话,不让矛盾扩大…纵观宋朝官场,符合以上5点的人真的不太多,蔡京可说是唯一一个了!
蔡京听话,对所有上级都零拒绝服务。蔡京能斗,亲手炮制过同文馆冤案,把旧党连同高太皇太后都抛上风口浪尖。蔡京有才情,是宋朝官场里第一流的风雅人士,某些方面与首席文豪苏轼都不相伯仲。蔡京也很倒霉,一直努力工作几十年,这时被章惇连累,被贬到南方杭州城里当闲散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