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赌骰子。
是因为他只会玩骰子。
像牌九和麻将,以及那些各式各样的新玩法他都不屑于去学,因为他一直都认为只有骰子算得上纯粹的“赌”,只有骰子能代表赌场的灵魂,靠算计和诡异赢人的玩法根本算不得赌。
今晚他手气好极了。
前几天丢掉的好运似乎全都聚到了今天,只要拿起骰子,随随便便往瓷碗里一丢,不多不少恰巧就比庄家多上一点。
一点刚好,两点嫌多,只要能赢,就已足够了。
“这人是谁?”
“王通。”
“八面灵通?”
“不错,就是他。”
“我知道这人,听说前几天他差点连裤衩都输没了,怎么今晚突然转运了?”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今晚到他家。说不定明晚就到我家了。”
“你仔细看看,他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法?”
“我看不出来。”
“连你也看不出来?”
“非但我看不出来,就连老张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老张并不姓张,常来这的赌徒大多都习惯这么叫他,据说他曾经也是个很有名的赌徒,自从“玩手法”的那只手被人砍掉了之后,他决心戒赌,却被“财神当头”的大老板找来看了场子。
灯如昼。
桌子上已摆满了一叠一叠的银票,白花花的银两,金豆子也有不少,而就在这一堆金银财宝中间腾出了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中间摆着一个瓷碗,三颗象牙骰子正在瓷碗里闪闪发光。
庄家一把抓起三颗骰子,每晚都很干燥、很稳定的手已有些发汗。
他深吸了口气,稳稳的扔出。
“三个五。”
他松了口气。
人群中发出一阵轻轻的惊呼,又立刻安静。
虽然这并不是最高的点数,但也将近最高的点数,能扔出这种点数的人并不多,庄家显然是练过的人。
王通却不知道好运还在不在身边。
他拼命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睛里有点冒金星,哆嗦着的手在那件几年没洗过的袍子上狠狠擦了几回,终于一颗颗捡起了碗里的骰子。
这把叫做“放手一搏”。
所以无论他赢了多少,这都是最后一把,赢了就能再翻一番,如果输了,他就真的要光溜溜的逃回客栈了。
于是他开始后悔了。
后悔自己赢了银子却输了脑子,“赢了就走,千万不要拖泥带水”这句时常被他挂在嘴边的话,在庄家的挑衅和旁人的起哄中,显然被他扔到了脑后。
俗话说:“人到刑场,钱到赌场。”
出尔反尔不但会让人鄙夷,还会被那些赌场打手恭恭敬敬的抬出去,“抬”的意思就是,他已没法自己走路,三条腿至少有两条是是断的。
更要命的是,银子不会还给他,旁人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因为这本就是赌场的规矩。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屏住。
赌场里忽然没了声音,围观的人们也似已与他一起屏住呼吸,所以人都在盯着他手中带着汗渍的象牙骰子,就像在盯着“落红阁”头牌赤裸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