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戗歌么?”沙哑的嗓音,轻轻的唤。
“真的是我!”卫戗应声而答,抬头看过去,是姨婆,白发苍苍,眼神木讷,曾经丰润的脸颊彻底凹进去——这不是被她安排在庄园里的那个姨婆,而是镌刻在她记忆中那个死了独孙绝了后,万念俱灰的姨婆,前世的姨婆,在哭瞎眼睛后,抑郁而终。
姨婆迎上前:“你怎么才回来?叫诺儿和芽珈好等!”
卫戗不确定的唤道:“姨、姨婆?”
姨婆嗔怪她:“真是够久了,连姨婆都不认识了!”
卫戗试探的伸出手来握住姨婆的手,骨瘦如柴,不凉也不热,关键还是,可以触摸到。
“戗歌……戗歌……”是芽珈特有的呼唤方式。
卫戗循声望过去,拎着裙摆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芽珈,也是深深烙印在她记忆中的模样——她前世最后一次出征前,芽珈就是穿着这身衣服,拎着裙摆这样奔向她。
但这个组合,怎么可能呢?每个的存在都和其他人或物出现矛盾!
就在卫戗愣神时,芽珈已经冲过来,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入她颈侧,抽抽噎噎:“戗歌……芽珈……听话……可你……不回来……芽珈……好难过……”
颈侧渐渐湿润,芽珈哭了,流出了泪水——不但能触碰到,还能给她特别的感觉,当真不是幻觉。
其实想想,这才是她一直渴望的团聚,有诺儿,有芽珈,还有姨婆。
“戗歌……不要走……”上辈子芽珈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走”,最初重生回来的那些日子,她曾不止一次半夜惊醒,醒来后便紧紧拥住睡在身侧的芽珈,贴着她耳畔一遍又一遍重复:“芽珈,戗歌在这,不走,不走了……”
“戗歌……不要走……求求你!”芽珈再次出声,苦苦哀求。
卫戗眼眶热了,抬起另一只手搂住芽珈:“不走,不走了。”
听她这句话,芽珈抬起头来,红眼兔子似的盯着她,笑中带泪。
姨婆也开始抹眼泪:“你能留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诺儿这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心里明白事了,他父王又不喜欢他,他每天都蹲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喜欢他的娘回来,瞧着那个揪心啊……总算苦尽甘来,你回来了,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卫戗心口一抽,忍不住的问出来:“姨婆,诺儿他父王多久没来看过他了?”
姨婆低头道:“姨婆上了年纪,都记不清楚了,反正很久了。”
她被三人一兽团团包围住,一个个泪眼汪汪的瞅着她,叫她如何忍心?
随后,姨婆去准备饭菜,诺儿和芽珈带她四处看看,这里和琅琊王府里那处偏僻的院落没什么不同,就连卧房的摆设,也是她出征前的模样,只是这里除了他们几个外,似乎就没别的人了。
但这里并不是一座空城,当天夜里,卫戗有听到更夫敲竹梆子的声音,第二天早晨,有面容和善的农夫挑着新鲜蔬菜送过来。
第二天,卫戗借着上树给芽珈和诺儿掏鸟的机会,往别的院子里看,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都穿着绫罗绸缎,富足安逸的形容。
卫戗也曾试探的问过姨婆有没有见过她爹。
但姨婆只是一脸茫然的回问她:“戗歌,你怎么了,你爹不是早就没了么?”
第二天夜里,卫戗哄睡诺儿和芽珈后,偷溜出去,结果一无所获,还差点迷路,幸好阿舍尾随在她身后,在她找不到路的时候,带她回到这里。
一连三天,在卫戗的陪伴下,芽珈和诺儿笑口常开。
卫戗陪芽珈解孔明锁,陪诺儿蹴鞠;给芽珈梳头,教诺儿练武;看芽珈绘图,听诺儿背诗……
虽然很快乐,可心里毕竟揣着事,总会在不经意时皱起眉头。
第四天,趁着芽珈和诺儿全都不在时,卫戗试探的问起姨婆:“好几天没看见让哥了,他去哪儿了?”
姨婆愣了片刻,然后木然的转过身:“谁知道那不听话的臭小子跑又哪儿去了!”接着又絮絮叨叨念着:“都一把年纪了,说他好多次,让他赶紧讨个媳妇生个娃,给裴家留个后,就是不听,现在更是干脆跑没影,不肖子孙,等他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看他还能往哪儿跑……”边说边走开。
卫戗看着她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姨婆是因为失去裴让才变成这样的,她那么问,不是往她伤口上大把大把撒盐么!
“娘——”
在卫戗凝视姨婆背影时,诺儿突然跳出来,轻轻拉扯着卫戗的袖摆,引得卫戗低头:“嗯?”
诺儿踮脚探手来勾她脖子。
卫戗配合的附身:“怎么?”
诺儿终于搂住她脖子,接着伸另一只手来抚她额头:“娘皱眉头就不好看了!”
卫戗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这样好看么?”
诺儿歪着小脑袋看她半晌,最后摇摇头,想了想:“娘,您跟我来!”
“去哪?”
“来了就知道。”他又卖关子。
卫戗摇头笑笑,由他拉着走出院子。
出了相似的角门,但眼前的景色却是全然不同的,卫戗不由问道:“这是哪里?”
诺儿回头,竖起食指比在嘴前:“嘘——这里是后山!不可以随便进的。”
又走了两刻钟,四周的温度逐渐升高,并渐渐出现雾气,卫戗扯住诺儿:“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诺儿没吱声,紧紧握住她的手,拉着她闷头往前跑。
转过一道弯,眼前赫然出现一片水气氤氲的温泉,有大有小,错落有致的排列着,从池沿可以看出,这也是经过人工修饰过的。
诺儿仰起头,兴冲冲道:“娘,进去泡一泡,就不会再皱眉头了!”
卫戗挑眉:“嗯?”
“大家都说,到这里泡一泡,心里就轻松了!”
卫戗笑了,有时候泡泡温泉是能缓解一下心情,特别是现在天逐渐变冷,而她的手脚又开始犯凉,只是……往前迈了两步,手腕突然被人抓住,耳畔响起一声熟悉的轻唤:“戗歌——”<!--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