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万象塔
幽暗的石室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充盈着令人沉醉的异香。塑像已残,玉池已毁,这*的味道离不开此处,只能在这密闭的空间中慢慢发酵,然后在孤单中滋生出令人恐惧的……梦魇。
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一抹淡青色人影忽的出现在石室中,飘飘忽如同一抹幽魂,诡秘非常。
他静静的站立在玉池边上,清透的池水倒映着他的身影,一袭素雅的青衣犹如雨后的天空,是沾染了水汽的天青色,极致的雅,极致的素。
然而,池水映照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姿的同时,一同映出了他难看的脸色。
池底,那一片晶莹剔透的碎片刺痛了他的眼。
心下突的涌上一股不安的情绪,他的眉峰忍不住微动,略一侧头,不料一个失去了双眸的头颅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入了他的视线。
这一瞬间,这名一直面无表情的青衣男子骤然色变。
那是一名女子的头颅,颈项的肌肤莹白细致,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玉颈之上的脸也是秀雅绝伦的。不见得美得多么惊心动魄,但她就是有那么一种风韵,莫名教人移不开眼。只是,任其有万般风华也是过去的事情,此时的“她”静静的躺在地上,曾经美丽动人的眸子已然不见,只留下一对空洞洞的黑窟窿,而娇艳的唇却是弯弯的,唇角清浅的弧度讥诮而可笑,好似在嘲讽着什么……
他死死的盯住头颅上那对让人心头生寒的眼眶,清俊的眉宇微动,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片刻,薄唇忽的微勾,冷冷的说道:“很好。”
话音未落,眼前这一池明澈的碧水忽的掀起了一阵波涛,下一刻,那晶莹的水滴若碎玉一般爆裂,向着四面飞射而去。
他站的那么近,水波就在咫尺,然而任凭水花四溅,却连一滴水都没法近他的身。如果叶若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吐槽:这就是装帅,装x的修仙世界……
虽然吐槽帝不在,但这一幕依旧有观众,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旁观者。
“呵,生这么大的气,难不成是在……心疼我?”软媚的女音,*的尾音,勾得人心底痒痒的,教人心醉神迷。
青衣男子霍然睁眼,面色不变,但那眸子里却快速的闪过了一丝幽暗的光,浅淡的唇瓣轻启……额,只是毫无威严的斥责了一句,“……自重。”
“呵呵。”一声娇笑忽的在耳旁炸响,温柔软媚,细细密密的缠绕在了心头。
笑声未平,他的脸色随之变了一变,眼底的光彩明明灭灭,最终化为黯淡的灰。犹豫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情绪已然平静,再也看不出先前的失态,语气淡淡的问道:“何人闯入此处……又是何人挖走了你的眼睛?”
“你就不问问我疼不疼,只会关心谁拿走了避水珠。”娇美的女音再次响起,话语中有埋怨,也有一种隐秘的别样意味,“啊呀,我真是好伤心呢~”
语气中自然带着娇媚*的尾音,恍惚中冲淡了话语里暗含的诡异。
他的心蓦然跳快了一拍,却又莫名松了口气:“莲姬,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盗走了秘钥。”
这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询问了。但头颅反倒是突然沉默了,安安静静的躺着,悄无声息的好似已然睡去……
青衣男子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瞧着她。
半响,她好似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重的……让人无法承受的深沉的目光,在寂静里冷不丁冷笑道:“呵,是谁就那么重要么?难道你还在意……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为了上云宗看守?!哦,对了,你看我这记性,我差点都忘了,就是你们上云宗给了我数千年的囚禁。”
女声依旧娇软动人,但听进他的耳朵,便成了刺耳的,让他无法面对也不想听到的指责。
的确,她没必要为了上云宗做什么。
莫说让她去守护上云宗,她的心里怕是心心念念的是破坏,是毁灭。千年的囚禁,在她的心底蛰伏了一只巨兽,时时刻刻想着冲破封印,斩断枷锁,屠尽上云宗门人,毁灭了这个禁锢她半生的牢笼……而他必须要守护这里……
想到这里,青衣男子的脸色微微发白,淡色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的话语在她的指责之下都是虚伪又无力的。他最终还是压抑住了,抿了抿唇,再度恢复了沉默。
而她却不会再沉默下去了。
温软动听的女音依旧娓娓道来,但那话中隐含的意味却是让人惊惧愤怒而颤栗的。
“这样的深情厚谊,我自然是要回报的。看守?是的,我会好好的看着……”头颅的嘴巴没有动,但那娇美的女音却不受影响的从她的唇边流淌而出,“看着你们上云宗如何在未来步入灭亡。”
他的瞳孔猛的一缩,脸色愈发的白了几分,幽暗的眸子里充盈着压抑而汹涌的灰:“……这几百年……”
话音未落,他忽的顿住,眸光暗了暗,生硬的岔开了话题,冷冷的说道:“上云宗不会灭亡,而你也会永远呆在这里。”永远陪着我守着这里。
话语冷硬而果决,不容人置疑。
而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忍不住笑出了声,娇媚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响个不停,响得他心中烦闷,莫名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修士的直觉是极准的。
难道……上云宗真会如她所言,步入……这是他如何都不敢想象,也不愿见到的。
青衣男子的心乱了,彻底的乱了。
凝视着玉像莹润的肌理,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勉强收敛起散乱的心神,脸色却愈发难看了。
密室再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沉默半响,他忽的动了,微微俯身,竟轻轻的抱起了那尊美丽的玉雕头颅,眼帘自然的下垂,遮住了一双晦暗的眸子,并不与她对视。
这突来的举动,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以为他会继续追问。
然而,他只是静静的抱着她,口中喟然轻叹一声,好似突然对这件事丧失了兴趣,这般轻轻放下,不再紧追下去了。
……
这是极其诡异又不合常理的事情。
她很清楚:这个男人是一只忠犬,一只只属于上云宗的忠犬,绝对不会放任危害上云宗的人或物就这样逃出他的视线范围,成为上云宗的威胁……即便是她……也在他的监视下,度过了这漫长而备受煎熬的千年时光。
若是有一天,他突然说不在意了,那才是骗人的……这般的反常,怕是这厮已经有了旁的想法,有本事越过她去,直接追到那两人……
这些想法在莲姬心中扑腾翻转,也不过片刻时间。
哪里有压迫,哪里便有反抗。
下一秒,她便理智的压下了心中的烦闷和纠结,状似极为幽怨的抱怨,语气半假半真:“面瘫,你说女人是不是都见不得比自己漂亮的,今日那小姑娘竟见不得我的绝世容颜,就那么扣下了老娘这一双美丽过人的眼睛。唉,如今这世道,美丽也是一种罪过了。”
言下之意,都怪她长的那么漂亮,引的人家姑娘忍不住辣手摧花。
此话真是极其的自恋……不要脸,足可见这女人的脸皮之厚。
然而,青衣人却是极为淡定的,虽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面上依旧平静。
下一刻,他蓦然惊觉这句疑似玩笑的话语所表达的意思,脸上的平静破碎了,俊逸的面孔上浮上了一抹阴郁的神色,冷声道:“一个小姑娘闯进了这里,还剜去了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