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大,但因为没有什么阻碍物,所进了院门便能一目了然。院角处有一颗高大的枫树,秋过已是寒冬,树叶早已凋零落尽,徒留了枯老枝桠尽显沧桑。
可这竟是这个院子里唯一正常的东西。
枫树下,一女子斜躺着,怀中抱着一把琵琶,并未弹奏,她闭目思索着,似是在酝酿将要弹奏的曲调,又似是一曲毕,余音绕梁回味无穷。虽看不见她的眼神,但是却能感觉到她的惆怅,让人觉得她心中一定有一首悲伤的曲子。
树的另一边却是一舞剑的男子,他衣袂飘飘,微微裸露出来的手臂强劲有力,身形却又飘逸如仙。
院中还有两人对坐在棋局旁,一位少年举棋不定,对面坐着的老者但笑不语。
有人在青梅煮酒豪谈阔论论天下英雄,亦有伊人对镜梳妆,郎君目有深情,执笔为伊人画黛眉……
萧语忍不住走下台阶,走向那静坐的女子,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回头问道:“这都是你雕刻的吗?”
萧致点头,却是什么也没说进了自己的屋子。
萧致是个怪人,这是萧语对他的唯一印象。他未足月便出生,母亲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便离世了,他自幼体弱,但却天赋颇高,自小便得了长安神童之名。他的画千金难求,却不轻易予人。他如今也才二十五岁的年纪,长相俊美,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可以说得上是**倜傥、玉树临风,但是因为身体不好,常常显得十分苍白虚弱。他几乎不出院门,平日里也几乎不说话。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和萧语说话,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便一个人独自抚琴,或者写诗。他的诗总是平平淡淡,心如止水,但萧语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寂寥之意。
萧致每日都把萧语带到身边,他习字,作画,雕刻,都让她在旁边看着,却从未说要教她。她想要学,他却说,你又不像我这般孤独,学这些做什么。他不教她这些,却让她读书,读的不是女儿经之类的书,而是萧家男丁必读的书,天下之道,权谋经略。他说,在这个世道好好地存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没有一种是无知。
她原本是萧府的嫡长女,但是却无人承认。如今她作为萧致的女儿,却可以在萧府横着走,她不用早起请安,不用学习女红规矩,她穿的用的吃的,甚至还有比杨氏的儿女们还要好。萧致偶尔也会卖一两幅画,钱都给了她。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萧致绘画的秋林里,不再是他独自穿梭的身影。萧语看了一眼桌上的画,仔细地将画轴卷了起来。背对着她看枫树的萧致转过身来,说道:“将这幅画挂到我房中吧!”
“这是我的。”萧语说着,将画轴抱在怀中,这是她第一次要萧致的画。
“这可不行,这幅画我画了好久。我近来倦懒,许久都没有好好作一幅画了,下次动笔可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萧致平日里也会画画,但是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且画完后都会将其烧毁,这样一来,便需要很久才能真正画得一幅画。
萧语抱着画说道:“你在画上画了我,自然就是我的了。”
萧致有些忍不住笑,说道:“那上头不是还有我嘛,再说了,你要这画作何用?我房中那么多,我让你随便去挑一两幅如何?”
萧致朝着萧语走过去,朝她伸手,萧语嘴角微翘,转身抱着画就跑了,跑到房门口,她伸出脑袋,对萧致大喊道:“你的画,我只喜欢这一幅!”说完,她做了个鬼脸便关上了房门。
萧致在竹椅上坐了下来,撑着头,自言自语道:“我的心境竟然都发生变化了……”
秋林的日子总是惬意自在,可是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持续了五年而已,第六个冬天,依旧是大雪纷飞,萧致的身体越来越差,严重到卧床不起。萧语跪坐在他的床边,手中端着个药碗,这药一天天煮了不知多少,可惜药材再名贵,也始终是无用。
萧致醒的时候,屋外刚好有太阳,阳光从纸糊的窗棂中透过来,使得屋子看上去比平日亮堂了不少。萧致抚着萧语的头说道:“可惜你还是没来得及长大。”
萧语将他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拨开,说道:“我已经长大了。”
萧致微微一笑,让萧语从他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里头放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萧语拿到手里的时候心中不可抑制地激动着,虽然五年过去了,但是她并没有遗忘,这匕首上的梨花图案,和她母亲剑鞘上的一模一样!
“知道我为什么收养你吗?”萧致问道,这个问题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但是此时萧致却主动说了出来。“这些年来,院子里的木雕不时地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那枫树下环抱琵琶的女子一直都在。其实她从不会弹奏琵琶,她会的,只是舞一曲好剑罢了!”
“娘亲……”萧语惊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