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长天不太愿意让她闯进宝珠的记忆了。人类总有一些悲惨的故事,他不希望她阅读记忆的时候感受到伤害。
这个男人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感慨暂且放到一边,又仔细搜寻了起来。
嗯,温城主是个少见的极其和善的主人,自十年前夫人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续弦。并且据宝珠所闻,他这几年里从来不近女色。
她还看见了温良羽的小院。在宝珠的记忆里,这个院子很神秘。哪怕她是温城主的贴身大丫环,住在里面的温二公子,她也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据说他生下来即患了怪病,为恐传染,不能见人,这几年来都由账房徐先生的夫人徐谈氏送饭给他。
整个城主府里的人,见过他真面目的也只有寥寥几个,因为七年前,所有家丁、侍女、仆妇和帮佣,都换过了一批。只有城主一家人和吴伯吴大总管一直住在这里。哦对了,还有樊真人。
还是这间柴房的门外。宁小闲暗暗皱了皱眉,正想将这个片段掠掉,冷不防注意到前头站着一名男子,年龄在四旬开外,身材高大,颌下长须修剪得很精细。他身上穿着一袭玄色的修士袍,一双眼睛寒光四射,像是能穿透人心。
宝珠赶紧低下了头。眼前这男子便是樊真人了,听说一般修仙人士都住在名山大川里,可是樊真人和温城主的关系极好,反而客居在这府中。大家都说,樊真人性格冷硬,雷厉风行。比起向来和颜悦色的温格更像这一府之主,也更像岩城的城主,据说他刚来府中时有个小厮怠慢了他,结果第二天就不见了。这番话自然不怀好意,可是多年过去了,樊真人和温城主的关系依然那么铁,府中这点儿蜚短流长似乎根本没有传进他们耳中。
“你来晚了一刻钟。”樊真人的声音像生铁。果然又冷又硬。难怪这府中人人怕他,“这间柴房里的人,以后归你看管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是!”宝珠先应了一声,才敢抬眼往里眺望。柴禾堆早不知去向,只见里面关着一男一女,神情萎顿。还有两个孩子坐倒在地上。她没敢再多看,回头等待樊真人的下一步指示。
“城主说你嘴巴严。靠得住,我才将你调来,可不要让我失望。”樊真人接着道,“里面的人得了疫病。我会尽力救治。若治好了他们,也有你一份功劳。”说到后来,他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宝珠又应了一声。
“听好了。我在这门上放下了符咒,你摸着了就会被五雷劈死。将饭送到窗户让他们自取就好。”
樊真人再次加重了语气:“我已下令。这柴房谁也不得靠近。记住,柴房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尤其你在厨房里的朋友,否则……”
她急忙应道:“宝珠明白。这里的事,宝珠会烂在心里。”
樊真人满意地离开了,她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背心上全是汗水。柴房里的年轻女人见外面只剩她一个,扑到窗上冲她伸出手,哭喊道:“姑娘救命!我们是外庄人,莫名被掳到这里,不是什么染疫的病人。请救我们出去!”
宝珠吓得退了两步。原本抱膝坐在地上那一对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声音凄惨。她心里害怕,不敢多作停留,转身快步走开了。待她走出十丈开放,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绝望的哭声。
此后的几天中,她每日吩咐小厨房做了精致的食物,然后由她亲自送进柴房的小窗里。依照樊真人的要求,饭菜全是素食,饮料则是清水一瓦罐。
宁小闲将这个片段反复看了好几遍,除了记住通往柴房的路径之外,还仔细观察了樊真人的样貌体态,以及宝珠说话、走路,和待人的方式。上一回她就是因为走路无声无息,甫一照面就被温良羽揭穿了,极没有面子。现在要进到这变成了龙潭虎穴的温府,她就要吸取教训。
还有什么有用的讯息么?她又反复翻看了宝珠的记忆,终于发现了一小段对话:
今晨去小厨房时,有个厨娘不经意间说起,“小六子”已经两天没来厨房给温二少取饭了。边上便有人插口笑道:“你不知道么,温二少爷到外庄休养去了,小六子也一起跟了去。以后不必再派送他的饭菜。”
这厨娘恍然,又抱怨道:“既然要送到外庄休养,为何不早去?这是能传染的病,害大伙儿担惊受怕好些年。”厨房里的人都连连点头,温二少在府里没甚地位,哪里有人会替他说话?
就是这个了,温良羽的下落!
此时天空中响起长天的声音:“查出来没?该回来了。”
查好了,可是她被困在宝珠的身体里,要怎么通知长天呢?她正着急间,长天又道:“你闭起眼,我拉你出来。”
她刚刚闭上了眼就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像是坐电梯突然从五十楼掉到一楼那般,体会到瞬间坠落的难受。这过程似乎极短暂,却又似乎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