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身段消瘦,显得整个人像个竹筒似的,天生的倒八字眉斜斜高吊在眼睛之上,一双短小的眼隔的很开,像一个大圆球上嵌的两个绿豆,彼此远隔的要害了相思病,鼻梁扁平,一张细薄的小嘴跟两个刀片似的,好在她皮肤生的好,虽一年到头在田间劳作,却天生白的怎么也晒不黑。
平日里,她很瞧不上夏花一家子,也懒的搭理她们,反正她们穷的也只剩三间房,这三间房不用她出头,自有公婆和大嫂出头,她怎么着也应该捞着一间,不想鸡飞蛋打,连个毛都没捞着。
不过,她不急,反正她三个儿子都还小,最大的牛墩也只九岁,不急着娶媳妇用房,这三间房总有一天公婆会弄来,她只耐心等着就行。
谁知今儿她一从地里拔完草回来就远远瞧到夏花竟坐的是秦家的马车,大包小包的有一大车,她又是不平又是奇怪,心里笃定夏花和秦家二少爷干了苟且之事,方得了银子买东西。
不仅她,在莴苣塘淘完米洗完菜回来的夏平桂也瞧见了,那夏平桂自己不敢上前,还想撺掇她去问,她可不想被那黄毛丫头当枪使了,反尖酸刻薄挖苦了夏平桂几句,把个夏平桂气个倒仰。
夏花一家穷她乐得看笑话,可她看不得夏花一家有吃有喝,凭什么她没好吃好喝的,这老二家缺了男人还能享福,她胸口里一股气憋的实在难受,这才跑来寻她们的晦气。
见夏花不说话,苏九娘又是个脓包软杮子,她气益发高了几分,大声吆喝道:“都说二嫂是个孝顺的,就是这么个孝顺法?昨儿得了一篮子鸡蛋,我们一个没摸着也就罢了,天生的穷苦劳碌命,爹娘可就不同,他二老可是苦了大半辈子才养活了这一大家子,你们有好吃好喝的不说先孝敬爹娘,反倒关起门来吃独食。”
夏花冷笑一声:“难道三婶不知我们一家从来都是吃独食,我们吃糠咽菜的时候不见三婶跑上门来叫嚣,怎么吃碗面三婶就狗鼻尖的闻到了,还有三婶你嘴巴放干净点,好东西是我凭本事挣来的,只有那些偷鸡摸狗的人心里眼里想着别人东西都是摸来的。”
“哟!花丫头这嘴皮子可真厉害,我有一句你就顶十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啦,我不过是提醒你们要懂得孝敬爹娘,省得让村里人知道这吐沫腥子都能把你们淹死。”尤金枝的声音更加尖利,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斜靠在朱漆剥落的门板上。
苏九娘辩驳道:“三弟妹,不是我们不孝敬爹娘,是爹娘嫌弃我和栓儿身子骨不好,怕过了病气给你们一大家子。”
“二嫂真会寻由头,也罢,算我今儿白走这一遭。”尤金枝抽出腰间一块雪白的方帕拭了拭额上的汗,想离开却又不甘心的探着脑袋,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夏花家小四方桌,又撇撇嘴道,“我倒要找爹娘大哥大嫂评评理去。”
“滚滚滚——”夏大壮跳下凳子,跑过来从门背后抄起一把笤帚,举起就要对着尤金枝抡下去。
“哎呀!可不得了,壮傻子又要打人了。”尤金枝抱着头,鼠窜般就跑了,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那人冷喝一声:“混帐东西,走路都不带眼睛。”
尤金枝一惊,连忙低眉顺眼的喊了一声:“爹!”
“你跑花丫头家做什么?”夏仲文鼻孔朝天骂了一句,“年纪轻轻就好吃懒做,你娘在家一个人忙活这一大家子的晚饭,你倒好,不搭把手也就罢了,还有功夫闲逛。”
“爹,媳妇哪敢闲逛,实在是二嫂太不像话,她一家子吃香喝辣的却不知道孝敬爹娘,我实在气不恨才找他们给爹娘打抱不平的。”
夏仲文伸头朝夏花家堂屋望了望,夏大壮只柱子似的立在门口抄着扫帚不松手,夏仲文咳了一声道:“大壮,你不吃饭要当门神啊,怎么着?你还准备将扫帚抡到你太爷爷头上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