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猛的一咯噔,季清流心虚的抬头侧瞄了祝傥一眼,脸色好似又回到当日初见那般惨白,「道长在说甚么?」
又见祝傥眸光温柔的看着他,伸手替他将发丝尽数拢在耳后,似乎又见着他这副模样,就该是自己梦里隐约的那张面容,於是特意凑的更近,咬着耳根道,「我说呀……你这身乱我灵识的毒被除了去,气色好多了。」
「欸?」
季清流忙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尔后直奔去桌边提了茶壶,想喝杯茶给自己压压惊。
祝傥未去阻拦,眸光却不动声色的盯住了他提茶壶的手势。
曾经还在天宫之时,有一遭祝傥曾随着另一位帝君去幽季的宸清殿拜访过。
那时候一众友仙嘈嘈杂杂,临渊杵在门口,一脸清高的抛了句自家主子好静,於是最终只有祝傥随着那位帝君进了里间。
隔着清竹漏影还未绕至跟前时,祝傥就早已按捺不住的抬了眼想去看他。
看着了,当真看着了,他闲闲的坐在桌边,微扭着身,正提着茶壶。
北烛帝君幽季手型天生生的修长好看,他提壶的架势也同别人不一样,是中指勾着那茶提,弓起来的骨节恰好又压住了杯盖,拇指食指无名指分开抵在那茶盖边缘处,呈了个三角之势,好看的紧。
那茶盏中的清流碧液自他微压的腕子缓缓而下,又因了这手势,凸起的血管更明显,比那仙界玉酿都要好看上不知几许。
那时便看得着迷,差点忘了行礼。
倒是得了他微一提臀从桌上立回了地面时的那声响动回了神,就见他一脸的诧异,却连看都不看自己,只盯着那南曜帝君道,「南烽,你该不会还是为了那妖惑之乱来找我的吧?」
念及此便觉往事休提,反正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祝傥只认真的看着眼下季清流提茶壶的模样,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皆微屈,勾着了那茶提,食指和拇指虽有意点着茶壶盖,可还是差点将那杯盖被其中涌动出的水流顶掀出去,於是又忙不迭伸了另一只手按了上去,磕磕碰碰间连造了好几声仓惶声响,一时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才倒出了一杯。
……怎么会这样。祝傥心下一颤,莫非……莫非真不是他?
季清流得了这杯茶本是想润口舌,待到又换了手势去握这茶杯,还差点别到他手骨头,好在袖子够长,他也握住了茶杯,暗中略微疏松了下,让过那无名指处的几分不适之感,这才彻底弧的好这圈,圈住了这杯茶。
送至嘴边,眸睫一垂,才心下讶然——脸色果真是没当初那么惨白渗人的模样了,唇上的殷红之色也已不在,而是微呈着大病初愈的那种苍白之气。
下意识又舔了下口唇,季清流一饮而尽这杯茶。
在喝过这杯茶的同时,心底也蹿过了几种很糟糕的可能——最糟糕的莫过于,祝傥知道他是谁了。
又转念想着,他到底是做不来这画皮画骨之事,其实若是法力还在,他真想步步坚定的迈至祝傥面前,就像是祝傥当日步步坚定的迈进闻莺巷那般,笃定的简直不能再笃定,尔后同他认认真真道,「我们来打一架,这一架不论输赢,只分生死。胜者生,败者亡,何如?」
若是叫自己不正大光明的杀了他,季清流都觉得自己白叫过幽季。
可无论如何,他现在是季清流,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法力无边的帝君幽季了。
於是除此之外,还有甚么别的办法呢?
面上又挂起一抹戏谑的笑,他轻轻开口道,「那你觉得,我又为何要装妖呢?」
祝傥闻言猛一抬头,这种口气……倒真是像足了幽季。
不必他再唤自己道长,便是你来你去,祝傥都觉得能更熟悉些,莫名、莫名便又切近了他几分似的。
可是……
可是你究竟是不是……
季清流瞧祝傥又一脸茫然之色,完全不是在天庭上那般的机敏活脱劲,故而也诧异,心说这到底在闹甚么妖,其实只不过是苏管来给自己治愈伤势的时候大概发现自己身上带了毒,於是叫他除了去吧?莫非自己多虑?
想了想便又大了几分胆子,季清流朝他步去,凑近了他跟前,轻声再度重复了遍,「道长,你说呢?」
祝傥回了神,眼下拿不定这主意,更不知他意欲何为,倒不如……倒不如走着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