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拿过,上下左右颠来倒去煞有介事瞅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写了什么?是哪家的姑娘?”
皇帝深吸一口气,抚平奔涌而来的无可奈何。你老人家摆谱还真是一套一套的,一副认真的模样,朕还以为你至少把满语看懂了呢?
“福州将军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正白旗满洲籍。”
接着皇帝念出嫤瑜对三碗奶羹的评价:1、“咸”与维新,口味独创,霸气外露,敬而远之;2、糖霜交迫,甜口齁嗓,浓情蜜意,过犹不及;3、甘甜相宜,唇齿留香,规行矩步,正中下怀。
太后听过,静思片刻,故作一本正经,其实眼角早已叠出掩饰不住的笑意,“写得好,这孩子分得清楚甜咸。”
皇帝一听,刚喝的一口茶差点没把他呛住,合着你老人家的选择标准是味觉反应啊?
“打从三选时,哀家第一眼见到她,怎么看怎么舒服。抬眸的一瞬间透着聪慧,回话口齿清楚镇定自如,垂眸站定又沉稳持重。”
实则太后一听说嫤瑜是和顺公主的外孙女,早就偏心了。这段时间因为选秀,公主刻意回避不曾进宫,太后有些日子没见上公主,还真有些想念。如若嫤瑜能留在宫里,公主又常来宁寿宫,太后一这么想着,心里就滋出甜丝丝,谁还不是喜欢和称心的人多相处呢?
皇帝不清楚太后心里的小九九,倒是后面几句听过,皇帝缓了口气。还好思路正常,否则被淘汰的那几位可就冤了。
晚霞把今日秀女们的评语送来后,皇帝面露疑色。太后笑眯眯地解释那三位奶羹被定了出处,且看秀女们作何反应。
皇帝顿时觉得那三碗又甜又咸的奶羹被强行塞进了自己的喉嗓间,齁得火烧火燎。你老人家可真行,这是在向秀女们透露,朕的爱妃们下厨的手艺就这水平?明知这里头有潜在的婆媳关系,你老人家还提前先搅合一番,把婆婆的形象往下拽一把,你自己不也是婆婆吗?
皇帝扶额暗叹,婆媳关系永远是一门深不可测、无从考证的学问。
按下性子,皇帝开始阅起秀女们新写的评论,一张张看过,皇帝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拿出三位秀女两天的评论并列排放,皇帝开始重新省视太后的此番举动。原是这三位秀女的评语相差甚大,昨日尚可分清甜咸,今日却是一并道好,彻底放弃奶羹本身的味道。
“这三位撂了牌子,自行婚嫁吧!”不用太后选择,皇帝先行做出了决定。
再次把嫤瑜今日的评述放到最上面,皇帝的指尖敲打着页面,目光落在石文炳的名字上,“其余几位都略有改动,还好不曾失去辨析味道的能力。独独这瓜尔佳氏,与昨日所写分毫不差,只是落笔书写愈发工整,不如昨日逸性,想是有些紧张,但也是难能可贵。”
太后冁然而笑,“哀家就说嘛,这是个好孩子。这世道变得可快,三年五载就是一大变。它变,你也变,哪儿能变得过来。人呀,总还是要守住本心,不该变的,就莫要变,以不变应万变,也不失一种活法。”
皇帝汗颜,忽觉着平庸朴实的太后散发出智慧的光芒,赫然表现出大智若愚的本真。
“太后额涅说得对,朕也看好这孩子,堪配太子。”皇帝不显山露水说出这番话后,平静地看向太后。
果真,太后喜上眉梢,不察皇帝的意味深长,表现出英雄所见略同的相知,“既是皇上开了口,哀家也表个态,选这孩子做太子妃,合适。”
“只是,”太后犹豫了一下,“长泰是太子的亲舅舅,皇上当真愿意舍了长泰的闺女?”
皇帝还没应声,抬眼就见胤礽昂首阔步而来。索额图倒是腿脚利索,这么快就把胤礽给请了回来。开春时,皇帝与胤礽提过选秀,胤礽正是满腔热情投入火器营的组建,只恭顺地表示,终身大事听从父皇、皇祖母的决定。现下,他却抛下火器营,匆忙赶回,索额图还真有能耐。
太后刚与皇帝达成共识,正在兴头上。一见胤礽,太后便献宝似的把嫤瑜的评述递到胤礽手中,迫不及待讲清来龙去脉,只盼着胤礽也能得出相同的结论。
胤礽看过后,不动声色,随手搁于一旁。接着,胤礽从其它的纸张中,挑出两张并排铺好,指尖指向页面右上侧书写者的出身家世: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喇那拉氏,正黄旗满洲籍。
“汗阿玛,皇祖母,光看书写评述,儿臣觉得这个不错。”
怒焰“噌”地揪紧皇帝的脸色,“读了这些年的书,练了这些年的字,你就这点眼色?”
皇帝站起,从中翻出另外一名秀女的评述,指尖弯曲叩响出身书写的位置:掌銮仪卫事大臣一等公长泰之女,赫舍里氏,正黄旗满洲籍。
“怎么不选你自己的亲表妹?”皇帝的怒火脱口而出,“索额图请你回来,就是为了添乱。”
话完,皇帝拂袖而去。太后张口结舌,茫然无措地看向胤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