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腊月二十一,封印仪式头一天,交泰殿里的准备也已差不多。傍晚,又到了掌灯时分,乾清宫灯烛执事魏珠带着几位轮值太监忙碌起来。
一年多来,魏珠身边多了位名叫乔守木的小徒弟,除了熟悉灯烛处事宜外,为师父捧洗漱用具、拿扇、持拂尘等,也成了乔守木的日常工作。
夜幕笼罩,乾清宫已是灯火通明。魏珠带人往乾清门而去,因着这两天乾清宫后的交泰殿照明也交由他负责,便叫过一位林公公,让他带着乔守木去交泰殿。
这位乔守木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古北口行宫门前即使挨打受骂也要倔强地找寻姐姐的乔木头。那时的他不过十岁,一路颠沛流离走到京城,举目无亲的他街头拐角漂泊流浪,最终落入了人牙子之手。知道自己迟早也是被卖的下场,木头主动央求把他卖入宫中做太监。虽然在京城的流浪生活中,也略微听说了太监是怎么回事,可成为太监找寻姐姐的念头他一直没有断过。
甭管把人卖到哪儿,人牙子在意的只是卖得好价钱。于是宫里负责招募太监的管事看过木头、了解过家庭背景后,便买下了木头。
起初木头在打扫处当值,身处宫中内监最下层,脏活累活没少干,受气挨骂被打也是家常便饭。莫说找姐姐,连成家立业的后路也断了,木头这才真正明白当初在古北口行宫门口那位公公说过的话。也曾想过找到那位太子跟前伺候的公公,可想想自己得了人家的好却又不听人家的话,非要扎进这断子绝孙的奴才泥潭里挣扎,却是活该。
有的太监在宫里从早忙到晚,一辈子都活在最底层,到死也没见过高高在上的主子爷。也是木头不至于活到那份儿上,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魏珠,便入了魏珠的眼,从打扫处调到了乾清宫,真可谓一步登天。一年下来,不只是远远地见过皇帝,就连太子也得见几面,甚至那位伺候太子的程公公也曾擦肩而过。换个处境,木头的绝望褪去不少,只要肯动脑子,手脚勤快,自己也是可以往高里爬的。
认了魏珠做师父,头一件事就是把名字改成乔守木,倒真有些改头换面的意思了。
乔守木与林公公绕到交泰殿前,值守的太监正左右顾盼,还以为天黑了着急照明,乔守木特地加快步子迎了上去。借助手里的宫灯,乔守木看清那名值守太监面带尴尬,不像是因为交泰殿漆黑一片对他们不满。
晚几步上前的林公公认识对方,倚老卖老指挥乔守木进殿掌灯,自己借机偷懒,与对方攀谈起来。
乔守木入殿,正殿明间居中设宝座,上悬康熙皇帝御笔“无为”匾,宝座前的御案放置当今皇帝的御玺,东次间的长案供奉传国玉玺以及两位清帝的御玺,西次间设铜壶滴漏。
东西次间无需上灯,乔守木点亮正殿灯烛正准备退下,却听得东次间传来一声响动。吓一跳,不自禁便大声喊出来,“是谁在里头?”
立时,四下静寂无声,乔守木唯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举高手里的提灯,乔守木一步步靠近东次间的门,正准备推开一窥究竟。殿外与林公公聊天的那位太监突然冲进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林公公跟进,正觉得奇怪,聊得正带劲儿,这人非要说听到乔守木喊叫,林公公完全没注意到,看来这人心思全放在殿里了。听得乔守木说东次间有动静,那人自己先推开东次间进去溜过一圈出来,不耐烦地训斥乔守木大惊小怪,里头什么都没有。
本就瞧不上魏珠处处照应这小子,林公公也嫌弃地皱眉数落乔守木,看他也干完活,便带着他离开了。乔守木离开时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人真是奇怪,东次间又没上灯,他怎么就那么肯定。
林公公带着乔守木走远后,东次间里走出一名手提食盒的太监,与值守太监对视一眼后,没说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交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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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后,康熙三十三年的新春喜庆也告一段落,皇帝一大早便在乾清门前端坐龙椅,认真听政。
位列两班的文武满汉大臣顶着春寒料峭,把这一月搁置的重要事宜一一禀报。胤礽直身站于东侧上首,大多时候目视前方,偶尔快速扫过隆科多与鄂伦岱。
天色将明未明,胤礽过来乾清门时,便见到隆科多脸上的青紫、嘴角的伤口。鄂伦岱晚来几步,才看见隆科多,就捏紧拳头直冲隆科多而来,亏是一帮满大臣手脚麻利拦阻。如若不然,皇帝还未御门听政,乾清门前便先上演一场打架斗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