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松立刻收回手,但孙振肩膀上已经落下一个清晰的油印。
冉颜从楼上走下来,看见这一幕,便心知刘青松与这位大理寺少卿很熟。刘青松脸皮虽厚,但并不是没有自尊,一般瞧不起他的人,他亦不会硬凑上去。
“端梁夫人。”孙振略一拱手,直截了当的进入正题,“大理寺受了窦四娘被人谋害一案,我有些事情想私下向端梁夫人了解一下。”
冉颜颌首,转身给他在楼梯口让出了一条路,“孙少卿请。”
孙振同样是个面瘫脸,冉颜显得有些阴郁,而他的面相则是十分木然,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一张脸长得很是端正,薄唇时时刻刻抿起,脸部线条也如他为人一样死板,生的倒也算不得多么俊朗,只是那种男子气概,是一般文官中很少见的。
随冉颜一并上来的只有孙振、袁少和一个书吏之类的人。
坐定之后,孙振示意那书吏可以开始记录,便问冉颜道,“端梁夫人是这家医馆的东家?”
“是。”冉颜道。
“据被害人窦四娘的贴身侍婢指认,窦四娘在死前曾经来过这家医馆,并且在医馆中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洁面粉,敢问这样东西是出自谁手?”孙振见冉颜丝毫不拖泥带水,心中放松了许多。
孙振这样的问题一问,刘青松和晚绿都紧张起来,刘青松很想插嘴说是自己所制,但万一他做了假被拆穿,反倒将事情复杂化了,返回来一想,人又不是他们所杀,应坦然面对才是,于是心中稍安。
冉颜道·“洁面药粉是我亲手所制,不含任何毒物,窦四娘在本店中的确使用了此药粉,但我可以保证·没有任何毒副作用。”
孙振木然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倒是袁少尹微微皱起眉头,这端梁夫人太不会说话了,这份言辞实在不太利于她自己。
“端梁夫人从前可认识窦四娘?”孙振继续问道。
冉颜不急不缓的答道,“我自小在苏州长大,半年前才来的长安,平时极少出门·因此在今日以前并不识得窦四娘。”
孙振点点头,接下来便问一些,关于冉颜今日如何遇见窦四娘,又如何与她相识,说了哪些话,来到医馆处做了些什么,事无巨细,一概让人记了下来。
冉颜心里也比较赞赏孙振严谨的态度·而且观他面相气度,是个耿直之人,冉颜便稍稍松了半口气。
孙振看书吏已经停笔·便道,“请端梁夫人近日在府中莫要出门。”
“慢着,孙少卿问完了,可容我也问几句?”冉颜出言阻止正要起身的孙振和袁少尹。
孙振又坐回位置上,“端梁夫人请。”
“我主要是想问那窦四娘那侍婢一些问题,案情关系到我和我萧家的名声,我不得不慎重,诸位都在场,应该没有什么不便吧?”冉颜必须要把自己的嫌疑摘除,并且引导他们更往别的地方上去想·此时不反客为主,恐怕就会失去了掌握案情节奏的机会。
孙振略一思忖,便同意了。
袁少尹令人将那侍婢带上来。
之前冉颜并没有太过注意这名侍婢,眼下一瞧,竟然还是个美人胚子,身材修长·虽然没有窦四娘那样火辣,却也算的上玲珑有致,五官生不算精巧,搭配起来却别有一种明丽之感。
那侍婢被冉颜毫无情绪的眼神吓的缩瑟了一下,连忙垂头给屋内所有人施礼。
“你坐下吧。”袁少尹笑眯眯的指了指主座对面的一张席子。
侍婢悄悄看了冉颜一眼,见她依旧平静的看着她,那种眼神·……那种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似的让人心头禁不住发麻。她双膝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不得不-在席上跪坐下来。
冉颜语调平静,如她的表情一般,“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芍药。”她的音质其实非常清亮,犹如凤啼,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拘谨,听起来弱弱的,有些抖。
“芍药。”这个名字倒是与她的样貌有几分相配,冉颜顿了一下又道,“你们家娘子是离开这里多久以后开始毒发?”
芍英垂着头,依旧是怯生生的语气,“大约有小半个时辰。”
“毒发时是什么情况?说仔细些。”冉颜道。
冉颜的语气与方才无异,芍药却是浑身一抖,怯弱的声音里更是带了一丝哭腔,双肩不断的抖动,半晌才抽噎道,“娘子······从医馆出去之后,娘子心情大好,觉得自己日后有了希望······兴起之下,便说去知贤楼庆贺一番,到了知贤楼,要了一个雅间,等菜色上的差不多了,娘子心情好,也让奴婢坐下一起吃,奴婢刚刚坐下来,便瞧见娘子眼睛下面泛红的,便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芍药哽了一下,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在她膝盖前的席子上,“娘子说,觉得有些热。奴婢当时也不曾在意,心觉得定是天气太炎热,所以便起身找小厮要了一盅消暑汤,返回来便瞧见············见娘子满脸都是血,她掏了帕子在擦拭,奴婢吓的蒙了片刻,便立刻让小厮去叫一声,娘子被自己满手的血吓的尖叫了一声,晕倒在地上,奴婢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抱着娘子哭,等医生来了,娘子已经······”
对于芍药的这番说辞,冉颜持怀疑态度。芍药在面对两个官员、一个侯夫人,尚且没有一般奴仆那种畏缩,诚然她方才看上去很害怕,但是她语言表述虽然有一丝的断续,却十分有条理,说明她脑子还是很清明。这样的一个人,她家娘子流了满脸血,她会不知道节省时间背着伤者去就医?
小厮这一来一回可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即便能救活,时机也早已耽误过去了。
但冉颜也并未将此事捅出来,转而问起别的事情,“也就是说,上菜时候曾经有小厮或侍婢进去过,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接近你家娘子?”
芍药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小厮只是把饭菜放到了几上,距离娘子约莫也有三尺远。”
冉颜暂顿了一下,话问到这里,意思明显怀疑芍药杀人,但她居然并没有趁机开脱!是太实诚,还是真心关心杀窦四娘的凶手?抑或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