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骑,正是柳三入城前,特意留在城外的。用意有二。一则,若柳三入城失败,半路上被元卒发现,则还这两骑可以做第二路入城的信使。二来,如果柳三入城成功,则便可在城内升起暗号,那两骑瞧见了,自可不必再等柳三出来,直接回去文登复信。因为入城成功,却不见得出城也能成功。这也是柳三谨慎小心的一面。
又两日后,信使回来文登。将邓舍的回信报给张歹儿、刘杨、续继祖与郭从龙。两堆大火,表示的意思是:同意姚好古的分析,可以先打济南。
……
“莱州自前毛平章入山东来,即为其屯田所在。又经小毛平章、王士诚的苦心经营,城守甚坚。今又有强兵在内。要论上策,当然围而不攻。但是方今大雪初停,道路阻隔。若文平章援军也走文登,则我军去打济南,就势必会在路程上耽误太多的时间。时间若久,变数就大。
“所以,莱州,必须要打。”
“怎生打法?”
“驱生女真以为前锋。”
“生女真蛮荒夷狄,怕不会擅长攻城?”
“以我汉卒为主力,操作投石机、火炮、攻城车、云梯诸物为其后援。生女真虽然蛮荒夷狄,难道蚁附登城却还不会么?将军是没有见过生女真人打仗,我军精锐已然可称得上悍不畏死,但是若与生女真人相比,却还是稍有不如。他们根本就不知死为何物。”
若说熟女真,特别是那些住在中原的女真人已经几乎被汉化的与汉人没多少区别了的话,那么合兰府等地的生女真却还是保留着他们民族的本色,依旧停留在奴隶制的阶段,散居山谷间,逐水草而居,以渔猎为生。俗勇悍,喜战斗,耐饥渴苦辛。十分的悍鸷雄劲。
并且更有另外一部分,居住在更远的乌苏里江、黑龙江中下游流域的,甚至还处在氏族社会发展的阶段,即原始社会,连市井与城廓都没有。没有文明,不开化,愚昧无知。其轻生敢死的程度,可想而知。即便在蒙人的眼中,他们也是当之无愧的“虏种”与“野人”。
从这个方面来说,也难怪张歹儿压根儿就不把他们当做人看。
生女真生活的地方,较之辽东更冷。眼下虽山东大雪,这丁点的寒冷,他们却是丝毫也没放在眼里。张歹儿久居关北,也学会了些女真话。次日一早,他即把生女真人集合了起来,向他们训话。
为鼓舞士气,他许诺道:“今攻莱州,用你们做先锋。若莱州城破,则凡得蒙人俘虏,许给你们作为奴隶。并且战中缴获,但凡军器之外的东西,无论财宝衣帛,谁得之,即给谁。立下头功,先登城池的,赏金牌一面。”
他所说的“金牌”,是邓舍管理女真地方的一个分化措施。等同转变户籍。抬举女真籍入汉籍。有金牌的,其人之家族在地方能享有特权。待遇与汉人相等,比普通的生女真人高了一头。比如铁器、衣帛等等,便不会再限制他们使用。同时允许他们搬入双城等地居住,乃至与汉人通婚,从而可以享受更好的生活。这是生女真人非常盼望想要拥有的东西。
军令一下,女真人捶胸顿足,嗷嗷嚎叫。
……
张歹儿动用了八千人,以续继祖部两千人为前导,当天下午,出城奔袭莱州。为防止关保趁援军登陆之机前来偷袭,续继祖部原本驻在文登城北,已经备战多时。倒是不需要再做什么动员,直接就可上阵。
前锋续继祖,张歹儿自带主力,一万人步骑,丝毫不做掩饰,直扑莱州。刘杨所指挥的水师,虽然有大半都回去平壤,接第二批的援军来赴山东,但却也又分出了少部分,绕道亦走海路,往去莱州。或许不会起到太多的作用,至少能给莱州城中造成一点的压力。
郭从龙留守城中,送他们走后,回到帅府。吩咐亲兵挂起地图,倒提刀鞘,近前观看。
东南角的文登城,出文登,走宁海,蜿蜒向西北,过栖霞,至莱州。所经道路二百余里。上万军队,不比三两轻骑,且又是才过雪后,路上难行,最乐观的估计,要走完这段路程也最起码需要五天的时间。
郭从龙心中忧虑:“也不知关保会不会在半道设伏?”
……
关保没有在半路设伏,他闻风之后,紧急收缩兵力,把放在别的城池的军队悉数调了回来。也就在张歹儿长驱直入的同时,一队队的元卒如同溪流入海,从莱州左近纷纷汇入城中。张歹儿抵达城下。
……
夜色降临,堂内点起红烛。
郭从龙秉烛观图,绕室独行。一个亲兵在室外听到动静,探头入内,问道:“将军是在担忧张元帅部么?”
郭从龙皱眉深思,说道:“我援军到来的消息,察罕此时定然已知。他用兵老辣,不会猜不出我军肯定要先克复东南。估算时日,张元帅大约应该已经抵达文莱城下。若察罕遣派一支人马,从后边袭击与我。该如何应对?”
……
张歹儿分万人为两部分,抵达城下当日,变续继祖的前锋为后队,寻城外险隘处,居高而守,以此来防备察罕从后来袭。然后率主力为前队,开始展开攻城。
……
“张元帅言称,生女真浑不知死为何物。但莱州城中元军,亦皆为骁锐,五千人便可取我东南。张元帅只带了万人,到底能否攻下此城?”郭从龙夜深不能眠,虽在文登,心神却飘去了远在数百里外的莱州。莱州城下,战火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