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生料这枯树周围必定施了禁术,却又不知如何破法,便尝试着将玉笛轻触那沙层。未料刚触及那沙层,脑中却出现一团乱象,无数人影在面前乱飞乱纵。涤生大惊,将笛抽回,脑中立即恢复清明。然则既有意象,更证实了这沙层之下藏有玄机,涤生调整呼吸,再将玉笛伸去,脑中乱象起时,返神观照,只将自身都当作那枯木朽株,寸尘不染。果然脑中乱象逐渐化作面前一道漩涡,沙层急速从这漩涡中退出,现出一排通向地底的石阶来。
涤生见那枯树虬曲的根沿着一道石壁直伸入地下一个穴口,其间深不可测,不知隐藏着何等所在。涤生沿着石阶下行数十步,却又听得头顶一阵沙粒流动的声音,暗黄一片,那形似实非的沙层却已将石阶入口再度封起。
涤生不知走入那地穴是福是祸,但既已进入,哪能不探个究竟。说来也奇,这地底微光难入,又不见火烛珠明,却全然不暗。走入那穴口之后,更是明光湛然,四壁烁银,直如身在月宫一般。再看时,却正是那些树根蛇行般附在顶上,时有银光从其中身渗出,如铜壶滴漏,将皎皎月光尽送入这幽深地底。
此间碧玉为墙,琉璃为地,分明是一珠宫贝阙,却又冷气森然,不时有滴水细声,全不类曾有住人。涤生在晶墙间行走,见这地宫虽瑰丽华美,只不见有任何摆设,不由道:“小可不慎误扰仙府,非有他意,只求面见仙长,宽恕小可冒渎之罪。不知仙长可愿露面?”
涤生因见这地宫极广,晶墙层叠不休,不知深邃几许,便提了真气问询。一时间回音阵阵不息,久久未散。过得片刻之后,这回音竟激起壁间层层笑声,男女老少混杂,晶墙颤动,如万木惊风。
早知此间定非易与之地,但涤生又有何惧。更将真气充溢胸间,朗声道:“是人是妖,都不妨出来一见。”尤其是最后一个“见”字,调动内息,如劲气穿空,似巨流排天,将那笑声生生给压了下去。
地宫中一时寂静,过得片刻,却又飘起一阵如烟般的旋律,似有人轻哼旋律,却又像一男一女在对话般倏忽来去。有了那芒荡山荒村的经历,涤生早对这种玄虚丝毫不惧,便留心捕捉那声音的痕迹。只见迷宫一般的晶墙上开始有影子飞来飞去,随后那男女对话的声音也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了起来。
“师兄你莫再进来了,你应当明白,我永不得再离开此间。”
“世间短暂,我怎忍抛下你一人被封忘情地宫之中。”
“师兄你快走吧,少时我化去躯壳之时,无心无智,莫伤到了你。”
“纵伤了性命,又怎能阻我与你相见!”
“师兄你听小妹一句,快速离去,煞时立刻将至!”
“不,师妹少待,我这就进来了……”
涤生循声捉影,随着那飘渺的声音一直到这晶墙回廊的一角。却听得方才那群声混杂的笑声又度响了起来,随即晶墙一阵乱光闪烁,随后地宫之中的月光慢慢淡去,转而变为一片紫光迷离,不能视物。
送月花从玉笛上升起,一颗红珠,照亮周围十数丈方圆。只见方才一片晶光珠色的地宫,此刻变为一个阴森的甬道。穹顶四壁之上似乎遍生植物,再细看时,却是无数枯黄色的丝线附在壁上,无数虫豸被粘在其上,已成空壳。地面上却白雾翻涌,冰寒沁骨。
涤生见那甬道口闪过两点红光,似是妖物双眼,便向那里走去。未料悬在头顶的送月花却抖开数十红点飘向前方,随后如被何物击中一般,随即灭去。涤生只听得阵阵极为缓慢的破空之声,向自己飞来,玉笛一挥,将之击落。未料那飞来之物,竟有着极大的粘性,生生将涤生手臂牵住。涤生正自要甩开那一团黏糊糊的异物,破空之声骤然变得密集了起来,顷刻之间,已将涤生全身裹入一团白丝之中。而那一双眼睛般的红点,也迅速朝着涤生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