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深夜,被人装在棺材里,手中的路引散发出墨绿色的荧光,四肢不得伸展,就连抬抬头也要触及棺材盖。如果有谁认为这样的感觉依旧会很舒服,不妨亲身尝试一下。
“咔……咔……咔……咔……”
棺材里空间狭小,瞬时将这种锤击棺材钉的声音放大了数十倍。
“奶奶的!小爷还没参加法会,还没进入魔宗总坛,就被你们当做死人对待!”
心中的叫骂抵不住忧虑,自从被封在棺材里的那一刻起,唐善就感觉此行凶多吉少。
此时他才知道陈炯设宴为他送行的时候,他最初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傻逼!你该不是以为小爷真的会死吧?察录妖异关我鸟事,万一苗头不对,小爷撒腿就跑!”回想起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才是傻逼。按照孤风和绮彤这种对待他的方法,当真苗头不对的时候,别说是跑,怕是连腿都撒不开!
好在有刚才的谦恭,起码让他知道进入魔宗总坛有四件事情不能去做,那便是目无尊长、擅闯禁地、调戏女修、悟道修法。还有什么不能做?当然还会有其他禁忌。可那就需要相机行事了。
硕大的一匹巨马,相对渺小的一口棺材,一旦启动自然是风驰电掣般的速度。
马车似乎已经启动,只是似乎,唐善不能肯定,因为他没有感到丝毫的颠簸。
“该来的终究会来!”事已至此,只能把心中的怕怕当成是一股废气排出体外。唐善略微舒缓了一下心绪,眼皮慢慢下垂,竟然幽幽的睡了过去。
潺潺的溪水,芬芳的草地,苍松翠柏,云雾缭绕的山峦,竟然是一处世外桃源。
车架已经卸去,巨马在溪水边悠闲的啃食着青草。
棺材平放在洁白的玉石铺就的广场上,鼾声由内隐隐传出。
孤风和绮彤双双立在棺材旁,听闻唐善的鼾声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相继一笑。
微笑过后,二人双眼传神,各自会意,双双行下广场,踏上芬芳的草地,沿着潺潺的溪水结伴缓行。
难得的安静,唐善睡得很沉,脸上露出孩童睡梦中特有的甜美表情。
只有在十三叔的木屋里,闻着兽血的腥气,听着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枕着十三叔粗实的胳膊,他的脸上才会浮现出这样的神色。
八年,带着惊慌、愤怒、仇恨与被囚六年的羞辱一路走来,唐善未曾睡过一个好觉。等到脱身牢狱,他业已成人,而且神功在身,即便有心睡上一个好觉,却也总能听到、感觉到各种声音。
哪怕身在皇宫,夜幕降临,宫门闭锁,四下里悄寂无声。唐善还是能听到天上的风声,守卫巡视的脚步声,甚至老鼠打洞的声音。
而今躺在与世隔绝的棺材里,他终于听不到任何声音。人在“死地”,再也不惧怕任何危险。所以久违了八年的憨实美梦才会再次降临。
就在这具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棺材里,就在这场没有任何感知、感觉的美梦中,唐善体内的真气开始在不知不觉间飞速运转了起来。随着真气的流动,他的鼻息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重……
一匹浑身燃烧着烈火的骏马突然从唐善的丹田里冲了出来,在他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以及经脉脏腑间的空隙里肆意奔腾。
这番景象竟然同唐善眼见陆槐施展功法、体内突然血气翻腾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那时唐善是看到陆槐展现神功才牵动了体内的真气,可此时他却是在无比安静的睡梦中。
上次的野马只是像似由烈火化成,可此次却是一匹真真正正燃烧着烈火的骏马。
那一次的烈火野马不过是点燃了它所经过的各个地方,而这一次却是烈火在飞窜……
熊熊烈火中烧,那时的唐善痛苦的瞠目,脖颈的青筋暴现,紧握双拳,全身发力,想要张开大嘴痛呼出口。可此时的唐善却只是鼻息变得稍重,但却仍在睡梦之中。
上次当唐善感觉越来越痛苦的时候,那匹烈火所化的脱缰野马肆意飞驰,横冲乱闯,几乎要由他的身内破体而出。可此次他似乎连一点感知也没有,轰……
那一次唐善的脑中炸起轰响的时候,刚好看到陆槐激发出冰玉宝剑发,紧接着便再有一匹寒冰所化的野马经由他的百会穴窜出,迎着烈火野马行经的路线追击而去……再往后他便发出野狼般的嚎叫,“九转神功”的七层结障便已被他冲破。
可这一次他的脑中炸开轰响的时候,那匹似由寒冰所化的野马却并未出现,而这匹浑身燃烧着烈火的骏马竟然从他的百会穴直冲了出去。
脑中炸起的轰响已经将唐善惊醒,猝然感受到的痛苦根本不是棍棒狂击、饱受酷刑、残体断肢或是脏腑绞割之类可以比拟的,那是这匹骏马活生生的在脑髓中燃烧、践踏,再又撞破脑壳冲出的真实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