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善知道他要做什么,咧嘴惨笑,喃喃有声,“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巨汉的确想敲碎他的脑袋,可听了他的话却移开了旗杆,冷眼看了看粘在他额头上的浓痰,哼一声,傲慢的说道:“好,我等着。”说罢,举着大旗,赶去勒勒车前开路。
歌舞依旧,勒勒车带着一股王者的风范在上千骑兵中穿行。路前已经足够宽敞,可两侧的骑兵还是不自觉的退后躲避。
前后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勒勒车才消失在山坡后,悠扬的马头琴声渐渐远去。
“杀……”尼布勒最先清醒过来,挥起一刀,把身旁还在发呆的傻逼砍落马下。
战事又起,深陷重围的达尔巴拼死向外冲,可却根本无法逃脱。很快,他的骑兵一个接一个落马。到了最后,身边只剩下六个护卫。
“住手!”阿勒坦千户高声喝令,对陷入团团围困的达尔巴喊道:“达尔巴,我是阿勒坦千户。如果你肯投降,看在乌梁海部众曾经帮助达延汗作战的情分上,我可以不杀你。”
“你们是卜赤汗的族人?”达尔巴惊声疑问,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汉人小伙子?”突斯突大叔从远处绕了过来,急急忙忙跳下马,扶住唐善的肩膀,惊慌失措的问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可怎么好!”
“死不了……都没伤到要害……”唐善有气无力的回着,垂着眼皮瞥了瞥露在腕口的箭,“我们得赶快走,要不然……我的这只胳膊也废了!”
远处,达尔巴好像说着什么,可唐善已经听不清楚,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一头扑倒在突斯突大叔的怀里。
“唉!可怜的孩子!”突斯突把他掀上马背,拉着马缰,绕开阿勒坦千户的兵马,寻路而去。
风很大,漫天飞雪,昏暗的太阳在半空中摇曳。
唐善觉得很冷,身躯和四肢都没有知觉,只剩下胸口还存有一股热气。他的内力还在,充裕的真气在丹田内盘旋着。可他不敢运功调息,因为身上中了如此众多的箭伤,一旦运转功力,气血就会顺着伤口喷溅而出,立时便会毙命。
突斯突大叔骑着马行在前面,左右跟着两头公牛,牛背上搭着半只羊。
“我的亲大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带着牛?哪怕找个‘蒙古大夫’,先把我身上的这些箭拔去也好啊!”唐善真想数落他一番,可他只是张了张嘴,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突斯突大叔根本没有丝毫察觉,依旧慢腾腾的在漫天风雪的草原上散步,就连那两头公牛都能时不时跑到他的头里去。
唐善心里急得要命,口里干的要死,但却只能径自冥想,“给口水喝……给口水……”想着想着,天地开始旋转起来,眼前一黑,再又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唐善又感觉到胸口的那股热气,他想睁开眼睛,可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胸口的热气开始移动,不是移动,只是围着他的胸口打转。慢慢的,他察觉了出来,那是小狼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在他的怀里来回摩擦。
突斯突吃光了一整只羊,赶了十三天路,终于在黑森林外找到了他的族人。奴儿帖老阿妈紧紧的抱着他,哭了好久才止住眼泪。依可儿把他让进自己的毡帐,亲手奉给他一碗奶茶。突斯突大叔双手捧着奶茶,努着嘴,呜咽着讲述了唐善的故事。
依可儿听着听着,泪水不知不觉的滴落了下来。等到突斯突大叔讲完,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按照鞑靼人的习俗,依可儿解开袍子的胸扣,取下耳环,并准备按照亲人的待遇,安葬完唐善后,为其居丧一年。
唐善已经僵硬,依旧趴在马背上,后腰、屁股、双腿上依旧插着十几根羽箭。
人们走了出来,围在依可儿的毡帐外,默默的注视着马背上的唐善。女人和孩子开始偷偷的抹起眼泪。依可儿红着双眼步出,在突斯突大叔和奴儿帖老阿妈的陪同下,走到了唐善的“尸体”旁。做为主人,她将亲自拔去唐善身上的箭。
“他是一个汉人……”依可儿对自己的族人说道:“可他为了我们英勇战斗,他是我们的巴特!”
“巴特!”众人随之附和。
依可儿抓住射入唐善屁股上的一杆箭,用力一扯,可僵硬的“尸体”已经将箭镞牢牢冻结,根本无法拔出。依可儿眼圈一红,再又连连发力,但即便牵动了整具“尸体”,接连在马背上震动,而这支箭最终也没能拔下来。依可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回手掩在嘴上,呜咽着蹲在了地上,泪水扑哧哧滴落。
唐善还在昏迷中,哪里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可小狼却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开嘴,用它的尖牙,对着唐善尚存余温的胸口,狠狠的咬了下去。“唔……”唐善的鼻孔里喷出一丝热气,发出一声轻响。
围观的众人愣了愣,也不知谁鬼叫了一声,众人轰然逃散。依可儿也被吓得跌坐在地。倒是突斯突大叔还算镇定,跑过来,试了试唐善的鼻息,欢声叫道:“还有热乎气儿,他还没死!”
中了几十箭,在马背上顶风冒雪躺了十三天,身子变成了冰疙瘩,人都这样了还能不死?
躲在远处的一个少女正怯怯的看来,听了突斯突大叔的欢叫,顿时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