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竭茨人!……骑兵来啦!”
随着他们的嘶喊示警,若有若无的马蹄顿地声卷地而来,“火龙”渐进声响愈大,逐渐地绵密紧凑得分不出点,从四面八方向左军包抄过来,似乎老天突然撒下一张大网,把座落在大草甸上的这座营盘紧紧地围住箍牢。浩大的马蹄声直如闷雷般炸响,画角长鸣此起彼伏连天接地一样牵连不绝,两个人就觉得脚下的土地似乎都被这声音惊扰住了,狂涛中的舢板一样战栗颤抖……
集结点上的士兵军官民早就被这样大的阵仗惊醒了,留在帐篷里待命的士兵也纷纷探出头来张望。这时候谁还顾得上什么军纪,不论是护粮军士还是备战的官兵,都拥过来挨挨挤挤地站了坡缘。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却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人人都是木着面孔死盯着那条毫不犹豫撞过来的“火龙”。
祝代春接连喘了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住心神,轻声问孙仲山:“你看,敌人来了多少?”他虽然是一营的副尉,其实并没有真正带过兵,几乎没经历过什么战事,看着眼前的火把光点已经眼花缭乱,根本就估算不出敌人的大致人数。
孙仲山咬着槽牙说道:“至少有上万的骑兵。”他背后有人哧笑一声说道:“上万?何止!西边和北边的敌人都上来了,少说也有四万。”孙仲山没回头就知道是包坎回来了,正要说话,就听钱老三呸了一声:“老包,你可不要张着嘴乱说话!祸乱军心可是杀头的罪!”孙仲山插嘴问道:“西边北边也有敌人?你去看过?”
包坎说道:“我哪里有那闲工夫?再说大营里已经戒严,我怎么到前营去看?是大人说的,突竭茨花了那么大力气布置圈套让左路军钻,总不能烧个粮库就算完事,掐了大军后路断了大军粮草,接下来就是合围。出了本钱总得赚点利息!”他盯着渐渐靠近的敌人看了几眼,冷笑一声说道,“突竭茨人就这点子本事?这回多半又要让他蒙对了!”
钱老三把周围张望了一遍,问道:“大人呢?怎么没看见大人?”
包坎道:“他多半睡了。”他突然朝钱老三坏笑一下,说道,“你去把大人喊醒,让他也来看看突竭茨人今天的阵仗。啧啧,这可比屹县的时候排场多了。”
钱老三正要去找商成,孙仲山一把拉住他,说:“大人说了,天亮前不许叫醒他!”
“啥?”钱老三急忙间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被孙仲山在胳膊上紧了一把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了包坎一眼,问道,“大人还说什么没有?”
包坎看诡计没得逞,也就没继续玩笑,正色说道:“大人说,今天晚上没事,就看左路军敢不敢趁敌人立足未稳出去厮杀一回了。”他指了指左右两个小营盘,又说道,“那两个地方今晚上多半守不住了。这是突竭茨人的老伎俩——杀鸡给猴看。”
这时候周围早簇拥过来一圈的人,都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他“胡言乱语”。包坎倒是无所谓,冷着面孔环视一周,瞪圆眼睛厉声说道:“都在这里聚着干什么?不知道不许随意走动的军令吗?还不回去?!小心商大人行军法!”可他这声喊只把两个偷偷溜过来的西马直边兵吓得退缩回去,大多数人还是立在原地没动地方,有些人听说“行军法”也有些畏惧,但是看别人都不动,退了两步就又站下。孙仲山也在劝大家回到各自的宿营地和帐篷,可他小小一个边军哨长说话根本不管用,一个卫军里的什长甚至当面对他冷嘲热讽:“芝麻也敢管梨的事情了?”
那什长背后突然有人接口说道:“他是颗芝麻管不了你,那我呢?我能管你这个梨不?”
那什长正要回嘴,被他的同伴使劲扯了一把,踉跄两步差点没摔在地上,边上的人就是哄地一声笑。他又急又气连羞带恼,手在地上一撑跃起来就要发作,却看见面前立着个大个子军官,一只左眼里冷森森目光直盯着自己,心头打个突,舌头打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拖下去抽五皮鞭!敢哼一声就地砍了。”
两个如狼似虎的西马直边兵上来就把那什长拖倒在地,撩开袍褪了裤噼噼啪啪就是五记皮鞭。
边军当众行卫军的刑,这可是破天荒的稀罕事情,可周围站着看热闹的黑压压一片兵勇民,都是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个卫军军官受刑,别说私语议论,就连喘大气咳嗽的都听不到一声,即便是草甸下愈逼愈近的突竭茨骑兵,也引不起人们的关心。所有人都是盯着两个行刑的边兵咽唾沫。
一眨眼的工夫五记皮鞭就抽完。商成冷着脸,看都没看那个家伙一眼,点手叫道:“孙仲山!”
“到!”孙仲山一个虎步应声站出来。
“报数!三十声之内没有归队回营的人,斩!官兵民一视同仁!”
“是!”孙仲山虎吼一声领了命令,转过身就开始有节奏地大声报数,“一。二。三……”
众人还在恍惚惊讶的时候,包坎和钱老三已经拨开人群一溜烟地回去了。各支粮队的人也不是瞎子,他们早就看见商成带的队伍里跑出来的兵用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其他人再好奇,顶多就是站起来探下头张望几眼。这时候又看见两个军官急得象家里房子着火一样蹿回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一商瞎子是真的会杀人呀!他们根本就不用别人招呼,自己就忽忽隆隆地朝各自的宿营地方跑。一大片人顿时作鸟兽散。孙仲山刚刚数到“十三”,这块坡缘地就只剩下一大群面面相觑的卫军军官和士兵。
商成冷眼看着那个站在队伍前面的营校尉。田小五和苏扎手里拎着皮鞭,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孙仲山还在一丝不苟地报数:“十七。十八。十九……”
最终那个营校尉挺身平臂行个军礼,带着他的兵转身走了。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