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把那条不知道是谁的断臂从面前拨开,望着赵石头,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胳膊能不能算首级功劳。
赵石头拎着那条胳膊气得跺脚直跳,又掏了镯子使劲砸地上用脚狠狠踩了好几下。孙仲山手快,一把抢过了石头另一手里的金牌,用手拂了上面的灰,珍而重之地重新揣进荷包里。这可是比他的性命也不轻多少的东西啊!就靠它去换勋田了!
钱老三也醒了,舔着舌头对赵石头说:“你不喜欢这物事,可以给我。我马屁股上的首级都归你,咱们换,咋样?”
“滚远!”赵石头抄起手里的死人胳膊就朝钱老三砸过去。“喂狗都不给你!我回去就把它化了,给我婆娘打首饰!”
钱老三把死人胳膊扔得远远的,也不恼,依旧笑眯眯地说:“你有婆娘?我怎不知道?你要化镯子也行,上面的石头就送我吧——我正说不知道该给我娃送点啥稀罕物件哩,这石头挺漂亮,给我娃正合适!”他边说笑边窝了脖子,癞皮狗一样不躲不闪让赵石头踢了两脚。
他们这边说笑打闹,外围看热闹的官兵都是摇唇鼓舌觉得不可思议。大军溃败之际,别人都是恨不得爹娘给自己多生两条腿,能逃多远是逃多远,逃得越远越好,可这群人偏偏象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一样,不仅杀敌劫营抢东西,还有闲心去割首级搜罗战利品……这些人到底是疯子还是傻子啊?当然他们自己也知道答案:眼前这些人既不疯也不傻,只是心比别人细,胆子也比别人大……
几匹马突然转过坡狂奔过来,风一样卷到近前,马上的探子勒了缰绳却没下马,喘息着指着南边说:“大人,那边打起来!”
看见探子回来,远远近近一片的兵勇都站起来了,再听说有战事,只定了刹那便全都开始收拾准备。商成坐草地上仰头问道:“离咱们有多远?有多少敌人?”
“东南方向十里地左右,大概有两千的突竭茨骑兵,咱们被围的有六七百人,也都是骑马的。看旗号,好象是澧源大营的骠骑军!”
商成还没说话,文沐和两三个军官已经脸色大变。别人不知道,他们心里可是清清楚楚骠骑军护着的是什么人!这人是非救不可,就是死了也不能把尸首落在突竭茨人里!哪怕把人拼光也要抢出来!
商成倒没注意文沐他们,皱着眉头问尖兵:“还有什么情况?”
“突竭茨的兵打了两面黑旗!”
“大帐兵?”钱老三一骨碌就爬起来,过来急急问道,“你看清楚了,是大帐兵的黑旗?”
“是黑旗!职下看得清楚,确实是大帐兵的黑旗!”
一听说是突竭茨人的精锐,钱老三脸上登时笑出一朵花,他兴奋地搓着手,凑近商成说道:“打吧大人。我带队去把他们搞了。两面黑旗啊,肯定有大撒目,这回我怎么说也得弄块金牌揣揣。”
商成眯缝着眼睛一时没说话。两面黑旗说明至少有一千大帐兵,还有一千部族兵,这仗真要是打起来,他心头没底——这些都是溃兵,能速战不能持久,稍微相持就可能坚持不住,何况如今建制也不全,号令未必能传达……
他心头踌躇,脸色就是迟疑犹豫,两个将军知道自己在商成说话不顶用,干着急也没办法,都拿眼睛瞟文沐。文沐靠过来低声说道:“大人,这一仗非打不可!骠骑军护卫的是陈柱国!”
“什么?”商成疑惑地反问了一句,“陈柱国是谁?”他立刻明白过来,“陈柱国”就是姓陈的柱国将军,好象还是行营的参赞还是参军,自己好象还见过这将军一面,前两年在屹县南关的时候……他突然转头盯视着文沐,问道,“是个女的?女将军?”
文沐绷紧嘴唇,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更低:“陈柱国是当今的长沙公主。”
近旁听见他们说话的孙仲山,一张国字脸顿时就扭曲成一团。他的一双小眼睛从来就没有瞪得象这样大过,张大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是从嗓子里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嘶哑喉音。商成的左脸颊也是抽搐了好几下,一只左眼就象狼一样闪烁着凶狠的幽光,盯着文沐半晌不吱声,良久才使劲啐了一口唾沫:“都他娘的搞了些什么破事情!”他忽地站起来,抄起扎旁边的突竭茨弯刀,吼道,“全军集合,上马!有事情干了!”又对坐地上没动弹的孙仲山道,“你带文沐和他们,”他鞭子一指文沐钱老三头还有十几个军官,“边行军便整顿队伍,把兵勇都分成哨——什长队长哨长你来指派!”看孙仲山还在发呆,一脚就踢过去,“赶紧动起来!赵石头!”
“职下在!”
“你领五十个兵在前面开道,有事立刻传消息!不是万不得以不许接敌!”
“是!”
商成上了自己的战马,弯刀朝东南一指,也没多余的废话,说一声“出发”催马就走。已经列好队的兵跟着他鱼贯而行,后面手脚慢的兵勇还在收拾东西搬鞍子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