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一阵马蹄声,然后又听见丁当一片马刺磕碰声,然后就是一群人脚步噔噔地奔这边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让勤务兵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就听门口有人大声说道:“赶紧让伙房做点热乎饭!娘的,一早赶了一百二十里路,到现在水米都没沾过牙缝!”随着话音,戴着个黑眼罩的钱老三全副戎装地挑起门帘走进来,二话没说一屁股坐孙仲山对面,解了兜鍪嚷嚷道:“快,弄点水来!”
孙仲山急忙端过茶汤壶,正想找个装水的物什,钱老三一把就夺了壶,掀了壶盖对着嘴就咕嘟咕嘟灌了一气,末了一抹嘴把空壶一撂,畅快地舒了一口长气。
孙仲山惊讶地问道:“你不是驻守燕州么,怎么声都不吭就跑来了?是来接替我的?”
钱老三在怀里摸索出一张红头签子朝桌上一拍:“自己看!”一步窜到门边,对孙仲山的勤务兵说:“你,去伙房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没有!冷饼冷馍冷饭都成,实在没有就给我抓几个酱菜来!我他娘地就要饿死了!”
孙仲山给那两个校尉让了座位,又叫人端来茶水,攒着眉头打开军令:
“兹令:自本令到达之日起,燕山中军丙旅第二营所辖屹县一切防务,即刻移交燕山中军丙旅第四营。自本令到达之日起,燕山中军丙旅驻屹县第二营第三营及第四营一二哨,即刻整编为暂编辛旅,由第二营校尉孙复任暂任辛旅旅帅。孙复所部,限十一月初五子时前,攻占如其、广平驿、北郑,切断燕东方向突竭茨人的撤退道路,并保守上述三地至屹县钱狗剩部到达。此令。燕山中军司马商。年月日。”
孙仲山把军令来回审视了两遍,核对商成的印鉴签字无误,这才仔细地收好,问道:“怎么回事?”
钱老三嘴一咧,使劲摇了摇还在冒着一缕缕白汽的脑袋,抹着顺额头鬓角流淌的热汗说道:“行营下令,你带队由屹县走燕山里的山道,绕到如其寨背后去打。我是来接管这里军务的。”说着话,他又从怀里讨了份折起来的军令一晃,继续说道,“屹县和南郑境内所有的文武官员兵勇壮丁都归我调遣,十月二十八日开始向北打。大人下的死命令,六天内必须推进到北郑,十一月初七之前不能和你会师,就砍我的脑袋。”
听说钱老三将接管两个县的一切军务,孙仲山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鹿河一战,钱老三在断后时立了大功,现在的勋衔职务已经在他之上,独立指挥某个方向的作战只是迟早的事情。他想了想,说道:“今天是十月初九,到下月初五子时,不过二十五天,要在山里行军,还要打下三个城寨,事情有点棘手。”
钱老三打断他的话,笑道:“时间是不大够。这一点你知道,我知道,大人知道,行营也知道。这差事是大人点名要你去的,别人抢都抢不走,还说什么换别人去干这个事,他不放心。说出来不怕你生气,当时我也想把这差使抢过来,结果被大人一茶壶砸出来了。”
孙仲山乜他一眼,说道:“你好意思和我抢?你都比我高两级勋了,再夺了这份功劳,那我以后和你说话,不得仰起脸看你?”钱老三涎着脸皮嘿嘿一笑,嘀咕了一句,“只要你打下北郑,拦住突竭茨在燕东这一万多兵,升勋晋职还不是说话就有的事情……”
孙仲山蓦地皱起眉头,诧异地问道:“围住端州的敌人有那么多?”屹县南郑带南关大营还有几处军寨的兵统共才三千多点,除去留下镇守的人手,能派上去的顶多只有一半……心头仔细思忖着,说道,“敌人察觉后路被断了,真想突围的话,你和我的这点人可是挡不住。”
钱老三龇牙咧嘴一笑,说:“就咱们俩是肯定拦不住——围攻端州的大帐兵可是有三千多,打出来的黑旗就有七八面。好在这回出动的可不仅是咱们俩——我的丁旅已经在来屹县的路上了,估计十七日前后能赶到。范全姬正的乙旅也要调往端州方向。你我还有老范他们,三个旅就有六千人,再加端州的八千多兵,也差不多够用了。”说着左右瞄了两眼,看营房里没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行营还有机密军令给你——打下北郑之后不必等我,除留一部守城接应之外,你要继续沿古官道经马直川向广良方向运动,争取把燕中的一万敌人也留下来。”
瓮中捉鳖!
孙仲山的目光倏然一跳。
这是不得了的大手笔!只要北郑广良留镇一线打通,到时候赵军前后夹击,深入燕山境内的两万突竭茨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肩膀上的担子也立刻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他现在才算明白过来钱老三那句话——大人点名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