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摇头说:“话不是这样说。你和霍公的私交不错,还能对我说这样的话,可见你的公心。霍公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在钱粮的事情上折过大跟头,所以这方面绝对不会出差错。”但霍士其背着他替人关说人情帮忙遮掩的事他也是知道的。但这些芝麻绿豆的事情,他也不想去追究。
蒋抟干笑了一下,说:“我倒不是怕霍公做出什么事来。而是……”他绷紧了嘴唇,似乎甚至思索,停了片刻才声音深沉地说道,“我来提督府是四月里的事情,好多事情都不知道,只是听人说起。督帅辛苦煎熬了半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要是被有心人抓着霍公的不是来针对督帅,就怕……”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说得语无伦次,商成却听得清清楚楚。闹半天蒋抟是担心这个事啊!他既感激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蒋抟带着他签字的文书走了。他走到一角的几案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水,端着杯子站到舆图前,重新回到被打断的思路上。
事实上,在他和张绍的前后几次谈话里,针对北征失利他还有两个个很重要的观点没提出来。一个是在军事上。对突竭茨长期采取的主动防御战略——这一点从大赵在燕北地区的几条通道上设立的一系列军寨关隘并在紧要处囤驻重兵就能看出来——造成了一系列后果之一。他以为,就是长期的防御态势,让人们的思想固定和拘泥,在需要主动和冒险精神的时候,总是显得迟疑、犹豫和瞻前顾后,结果错失良机。在防御中,保守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做法,但是在进攻中,缺少冒险精神就成为把均衡转变为优势、把优势转化为胜利的制约。另外一方面,就这个时代而言,大赵又是富裕的——这从中原源源不断送来的各种物资就能看出来,粮食、布匹、军资、钱物……他有时候都不敢想象,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又是如何一个国家——她怎么会那么富有?富裕的国家,羸弱的国势,在富裕带来的自豪和被北方草原民族不间断欺凌所造成的屈辱中,催生出了浮躁的复仇情绪。这一点在陆寄和狄栩他们这样的知识分子中尤其明显,区别只在激进或者缓和;而且就算是主张“徐徐图之”的狄栩,还是恨不得“昼啖其肉夜寝其皮”。
他能理解这种强烈的感情,而且他也恨不得马上就“渴饮匈奴血”。但是他不能这样做。去年失利的阴影还悬在人们的头上,即便他通过打击土匪根治匪患这种用牛刀杀鸡的办法来鼓舞起一些士气,但是卫军里依然有悲观厌战情绪。在朝廷里,缓进派已经占了上风,几次严令诸卫“滋养黎民操训将士小心守土勿轻启边衅”。
然而,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一面要求边卫驻军加强防御,一面又不断地把物资送来燕山。
这显然有点矛盾了。
他认为,这既说明缓进派并没有完全把握朝廷里的局势,又说明“打”已经成为一种无法压制的呼声。看来,和突竭茨人打一仗,打一场大仗,是从燕山到上京、从普通百姓到知识分子的共识。
这实际上也就是为战争作了舆论上的准备。
有道义的制高点,有舆论的支持,有物资上的准备,现在就差一件事——怎么打?
他低着头,在屋子里绕着圈子,仔细地思考着军事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