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找个人聊聊天。他心里憋得难受,迫切地想找个人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管它什么,能说上几句心里话就成。可他在城里的熟人不多,能说上几句心里话的一个巴掌就差不多能数出来,但是石头和包坎都在当值,他不好现在去打搅;十七叔又在葛平;商成……他现在不敢去见他——他怕自己一见他的面,就会忍不住把才听说的消息说出来。
自从那一晚妻子说了莲娘的消息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差。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每每想到妻子的话,寒栗就禁不住从脊梁上掠过。
他从来没见过莲娘,也很谨慎地从来没去打听过。他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过她的一些事,从石头那里听到的最多。每当石头提到莲娘,一开口都是“我嫂姐”,我嫂姐这,我嫂姐那……他记得,当他第一次从石头嘴里听到“嫂姐”两个字时,他当时是多么的惊讶。不管在燕山还是他的家乡定晋,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嫂姐和嫂娘都是非同寻常的称呼,它代表的不仅仅是血缘上的亲近,还代表着发自内心的敬仰。从石头断断续续说起的那些琐碎往事里,他能深切地体会到石头内心里对莲娘的思念,那是一种对最亲的亲人的追忆和缅怀。他还隐隐约约地听说,石头是唯——个知晓莲娘下落的人;其他人,不管是包坎还是范全他们,谁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石头当年在赵集看见了什么,也没人敢去找石头打问。谁都不敢。就算大家都看见石头的性情在赵集之后变得异常凶狠暴戾,也没人敢打听这其中的缘由。连商成都不敢。商成甚至不敢让人去草原上寻找……
他还记得上半年包坎成亲的头一晚,石头喝多了去睡了,他和包坎在油灯下天南海北地说话,话题不知道就说到石头在草原上把抓到的突竭茨人生剖剜心的事,谁知道包坎居然红着眼睛说了这样一句:
“你当他心里真是不明白?他不敢去想罢了……”
结果两个人的酒全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吓醒了。
他牵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色阴暗下来。很快就刮起了北风。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飘起了丝丝细雨。寒冽的北风夹着冰凉的雨滴,直朝人的领口脖颈里灌。店铺的伙计躲在门脸背后,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可能会有的买主和客人。街面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这个时候,谁还会离开温暖的家呢?
他停下脚步,仰起脸望了望灰色的天穹。他的脸上立刻就被砸了几颗雨珠,一股寒意立刻从头顶一直钻到脚心;心头闷着一团火反而更加炽烈了。
他从挂在鞍鞯上的皮褡裢里取出大氅和雨斗篷穿戴好,捋了捋鞍桥上的水,翻身上了马背。他本来打算去中军指挥衙门找联宗兄长孙奂,借着说军务的由头在那里坐一会,但是,现在看来是必须放弃这个念头了。
在出城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仲山兄!”
他回过头一看,是文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