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这老叟肉躯之中的情形，几乎已是强弩之末。这老叟年轻之时怕本是面如冠玉、风神英俊，更是有妖气护体，百病不侵，可惜这妖气逐渐惨事他本命精元，时日长久，倒是落下了这等疾病，此时仅是耳聋、目盲、口哑而已，待五感一一消失，倒是立时身陨。

缓缓的叹了口气，李添一妖识一运，顿时传音入耳，直接朝着那老叟说道，“你可知，你已是命不久矣。”

那老叟本是一副木讷之情，陡一听闻李添一的话音，整个人全身猛的一颤，手中一用力，那纤细的木筷竟是硬生生被捏断了，那断裂的木筷更是划破了那老叟原本已是枯萎的皮肤，一丝暗红色的鲜血亦是浸透出来。

“不必惊慌，我对你二人并无恶意，”李添一幽幽的叹道，眼神朝着那窗外看去，此时那远处的城墙之上，几个戊边的士卒正在城墙上来回巡视，一轮红日悬挂当空，“早日今日，何必当初...”

李添一复又回过头来看着这老叟，只见其深凹的眼眶之中，竟是流下了眼泪，那颤抖的脸颊上似乎五味杂成，必定是陷入了那回忆之中，只是不知其心中此时是恨还是那深深的眷恋。

“她想必亦是不舍你百年之后化作一捧黄土，方才如此，只是这亦是逆天之事，她心中之苦，你想必亦是知道的，”李添一语气平缓，却是凝音成线，没入了老叟的身躯之中，他此时肉身仅是那一丝妖气支撑，若是陡然大悲大喜之下，怕是顿时撒手人寰，只是他死与不死与李添一虽无太大关系，但是这小女娃却是要依靠他生活的。

老叟宠溺的抚摸着那小女娃的脑袋，后者却是依旧低头吃着嘴里的一块糖醋排骨，一双眼睛都微微的眯缝起来。

“灵龙山涧，想必亦是一处风景优美之地，否则你当年怕是不会前去，”李添一不由得想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在那群山之中游玩的情景，“只是祸兮福所至，福兮祸所依，与她的相遇，亦是一段你所不能遗忘的回忆，否则又怎么会将它谱成词曲，更是教给这少不更事的小娃娃。”

李添一顾左右而言其它，却是将这话题不断的扯上了那灵龙山涧，虽然如此对待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不可谓不算残忍，只是他必须知道那灵龙山涧的所在，毕竟从那水碧凝的语气之中，这天地间似乎有那么几处乃是妖修的聚集地，那灵龙山涧便是其中一处。如果能得知其所在，于己当是大有裨益。而这灵龙山涧若是举世闻名之地，则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自己即便是在丹鼎门中那些杂驳的书籍里都未曾看到过一星半点的记载，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寻得。

老叟闻言，脸上顿时如沐春风一般，一种愉悦的神色油然而生，想必是脑海之中那往日的种种都浮现心头。那相遇的点滴、相识的种种、相恋的那丝丝缕缕的儿女情长等等那些尘封在记忆长河里的尘埃，都如同被狂风卷积的树叶一般，漫天飞舞，随手抓过一片，其上都写满的是那让人感觉温暖的霎那。

“只是我不明了，”李添一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点击着，那是一首世人皆知的童谣的节奏，轻快的节奏仿佛敲击在这二楼所有人的心坎之中一般，整个酒楼之中都弥漫着一股轻快的气息，“虽说人妖有别，妖修之中寿命横跨千年的人比比皆是，而人类虽然只有近百年，但是你都未死，又怎么不去寻她...”

不敢！不能！...

老叟似乎激动起来，脑海之中却是响起一阵苍凉的呼号，那是一种深深的绝望，可那绝望之中却是暗涌起伏，一丝丝的不甘无法泯灭。

看着老叟脸上那悲戚的表情，李添一只能叹气，他毕竟不能清楚的知道老叟当时所面临的种种，亦是不能切身体会那四个字的悲哀，情之一物，李添一此时也是处于懵懂之中。

不去，我死，去，她死，我宁愿以我这条残命换取她踏上修炼大道，老叟再次在心中默念着，当日我就知道我会落到这个下场，只是人生在世，就算化作一捧黄土也可以重入轮回，而她要是稍有差池，形神俱灭，就算是想轮回都不可能了，我愿意。

“可是，你就没有想过再见她一面？就算你投入轮回，你也会忘了今生和她的点点滴滴，而在这茫茫人海里，她恐怕也找寻不到你的踪迹，你与她便从此天人永隔，永不相识，你也愿意？”李添一敲击的节奏猛然一转，那湖光山色顿时急转直下，竟似于狂风卷积着落叶一般，满目之中尽是一片秋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