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沉默了片刻,银蝉轻声说道:“郡主这两日不肯吃东西,长公主也没来彩蓝馆看一眼,连半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今早郡主去尊桦院请安,见了面也是淡淡的,长公主一句话不多问。姑姑看这……”
小郡主不知怎的惹恼了长公主,这几日长公主竟是对亲生女儿不理不问。
荔姑撇嘴一笑,“这样才好,你这样机灵的人,难道不明白吗?”长公主对小郡主越冷淡,只会令郡主更加怨恨紫宁母女,她们只需在旁边添油加醋一番,就能令郡主亲自置紫宁娘俩于死地!
银蝉恍然大悟,只是不知道怎么做,问道:“姑姑有何法子?”
荔姑悄声说道:“此事不宜声张,却也不能这样算了。你放心,全听我的安排。”拍一拍她的手,让她千万稍安勿躁。
这时屋门前人影一动,华郡王的长女红盈小姐扭着腰肢进来,一迈进门槛便说道:“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荔姑姑,既然来了,怎地不进正屋去坐一坐呢。”一瞥眼见银蝉歇在榻上,满脸泪痕,心里猜到是什么事情,顿时有些不悦,说道:“哭了两三天还不够,倒是一副小家子气。”
她抬眼看了荔姑一下,并不多说话,转身去郡主的堂屋里。她与小郡主同住在彩蓝馆,郡主是长公主嫡出的女儿,身份尊贵,是彩蓝馆正堂屋里的主子。红盈是庶出的小姐,虽比郡主年纪大,却只能住彩蓝馆偏西侧的厢房里。
荔姑瞅着红盈的背影,心里又恨又痛,这明明是她亲生的女儿,却不得公然称呼。素日两人见了面,彼此行礼,一个称红盈小姐,一个称荔姑姑,倒比外人还生分一些。
红盈自幼是个心高的,自诩为华郡王的女儿,名位虽比不上小郡主,但毕竟是王府的主子,她不愿意跟一个奴婢亲娘相认,面子上更是避嫌,尽力不跟荔姑扯上半点干系。
窗外细雨连绵,彩蓝馆里一片凄凉的哀怨声,堂屋里发呆的小郡主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更添出许多心烦意乱的念头。
眼见春意已浓,这两日突然飘起连绵的细雨,自那日中毒的事情闹出来,娘亲一直没来彩蓝馆看望她,潮湿的寒意令她心上涌起一阵阵不安。
丫鬟霜雁捧着一束挂了雨珠的插瓶绿柳枝条,跺着脚走进来,掂一掂裙上的雨滴,把插瓶摆在临窗一角的矮茶桌上,哼声道:“主子可听说吗,长公主派人查了那日中毒的事,说是食物相冲惹的祸,并非有人下毒。”
小郡主一愣,问道:“此事是真的?竟有食物相冲的事!”
霜雁冷哼一声,故意说道:“谁知道是不是食物相冲,那些膳食的道理我们不懂。只是那厨娘母女走了好运,死了一个严嬷嬷不说,连荔姑也受了责骂,长公主还命荔姑亲自端汤药送去呢。”
小郡主不可置信,瞪大眼睛说道:“这可奇了,令荔姑亲自端药汤送去,这全府上下,恐怕只有爹爹有过这样的待遇。”
荔姑曾经是华郡王的贴身媵女良姬,在长公主嫁入王府之前,华郡王对荔姑有过一段情意。后来华郡王将府中媵女驱逐出府,荔姑因生下红盈,才留在府中当了一个掌事姑姑。
这些年荔姑除了华郡王以外,从没伺候过任何人,连府中的管家娘子也要看她脸色。这一次她亲自给紫宁母女端药汤,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霜雁瞪起眼睛,点头道:“这当真是大奇事了,还有更奇的,郡主不知道呢。这两日膳房里忙成一团,尽是为那厨娘母女置备好东西。人参燕窝摆了一桌子,一锅锅熬成补药膏子,说是能活血气养疤痕,给那一个做饭丫头用的。”
小郡主听了,先是一呆,随即脸上涨红起来,随手将茶桌上盛果子的青瓷汉玉琉璃盏用力一扫,“啪”一声摔在地上,登时碎成几片。
霜雁吓得连忙跪下,颤声道:“郡主息怒,奴婢不该跟主子说这些,这玻璃盏是贡物,一下子摔碎了,可怎么得了。”伸手去捡那琉璃盏的碎片,却满地零碎,怎样也拼不到一块去。
抬手一拍桌子,小郡主恨恨骂道:“她就是一个做饭丫头,真冤枉了她,赏下几吊钱也就罢了,多少是给她们的恩典。偏偏娘亲请了太医来看,竟然还吩咐膳房准备人参燕窝,这样一碗一碗端过去伺候着,倒比我这郡主派头还大呢。”
心里气愤不已,娘亲抬举那做饭丫鬟,命人送了各样好东西不说,非要闹得整个王府都议论纷纷,到时令她这个郡主失宠一般,必定大大丢掉颜面。
眼见及笄宴中毒一事不了了之,小郡主心里只觉得委屈,就算下毒的不是那紫宁母女,娘亲好歹也来安慰她几句。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却关心那个下等丫鬟,到底谁是这府中的千金小姐。
这样一闹起来,将睡在樟木箱子里的紫宁登时惊醒,差点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