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祁舟正想开口承认,穆郁修猛地看向盛祁舟,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千万种复杂情绪涤荡,沉浮不定,“阿舟,你竟然杀了陶韬?!”
温婉眼瞧着穆郁修的神色反常,她微微一愣,随着穆郁修一起把目光转向盛祁舟。
“是,陶韬是我杀的。”盛祁舟说完这句话,就见温婉眼中原本的一丝光亮,倏地灭了下去,就像是她对他最后的一丝期待,也在此刻轰然崩塌。
于是盛祁舟终究还是知道自己错了,布这场局,同样是他们最大的错误。
“为什么?”温婉的身形晃了一下,那宽大的病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她的胳膊和腿那么细瘦,灯光下她的泪水涌出来,摇着头不可置信,却又无比痛心地说:“盛祁舟你为什么要杀陶韬?我宁愿他是失足落水,事实却是你盛家二少真的如此狠辣,连一个八岁的孩子你都下得了手!让我下定决心舍弃沈度的,就是陶韬的死,所以这就是你杀陶韬的目的吗?”
“不是!我杀陶韬是因为……因为……”生平第一次,盛祁舟言不由衷。
温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盛祁舟,哽咽地问:“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难道让他告诉温婉因为陶韬是穆郁修的儿子吗?他觉得陶韬留在这个世界上始终是个威胁,而且对于他盛家二少来说,没用的东西,无需再留。
温婉只以为盛祁舟是默认了,沉寂几秒后,她笑了起来,“呵呵……”
在空荡的深夜走廊里听起来那么悲凉,一声声发出来像是回音一样绵长,没有停歇,“说到底陶韬还是因我而死,那么再加上一个沈度,我背负了两条命,我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我还敢说我温婉活这一生,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吗?我以后还怎么敢睡觉?我间接地杀死了他们,我怕啊,我怕他们的亡灵会找我来索命。”
穆郁修和盛祁舟沉默不言。
两方各不退让。
固然穆郁修和盛祁舟有自己的原因,他们觉得自己心安理得,他们没有错,但温婉因此而指责他们,温婉同样没有错。
只是因为他们足够狠,而温婉到底还是太善良,就像是池北辙有自己的原则,同样不赞同穆郁修的行为一样,道德观上的不同,导致他们有了分歧和矛盾。
正僵持着,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温婉看到一个医护人员走了出来,她立即跑过去,不等对方开口,她抓住医生的手,急切地问:“我是沈度的家属,他怎么样了?你们能救他吗?不……无论怎么样,你们一定要救活他!求你们了,我求你们了……”
她的身体本就虚弱,一再地受到刺激,此刻有了支撑,膝盖顿时一软,不受控制地倒下去,又被男医生陈柏陌扶住手臂。
陈柏陌也来不及安抚温婉,转头对池北辙说:“池少,我们几人束手无策了,再这样下去,病人撑不过五分钟。你进去看看吧!”
“好。”池北辙应了一声,转身疾步往手术室走,左肩却被穆郁修的一只大手抓住,“我说了不许救!再等五分钟,他就是自然死亡了……”
穆郁修的话刚说到一半,只听“啪”地一声,他只觉得右脸上一痛,瞳孔紧缩着望过去。
不知何时温婉站在了他的面前,扬起的手臂还没有收回去,她眼中燃烧着怒火,咬牙切齿地吐字,“穆郁修你敢!”
她的袖口滑落下去,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穆郁修看到她手腕上的玉镯,只觉得心痛如刀绞,深眸里浮起痛色,却是丝毫没有退让,紧锁着她,“你打,你继续打温婉。你就算再打一百下,沈度也必须死。”
他的脸色苍白,下巴处生着青色的胡渣,墨色的发也散乱在眉眼间,可见这一段时间他过得并不好。
温婉眼中的坚冰碎裂,雾气一点点涌上来,她声音嘶哑地说:“阿修,我早就说过沈度于我的意义,就像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舍弃我,我众叛亲离也好,一无所有也罢,千帆过尽、容华谢后,我依然可以回到他的身边,所以你懂吗穆郁修,我爱你,但沈度他也不能死。”
“那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吗?我做不到温婉,所以哪怕是牺牲别人的性命,我也不能让你离开我!”穆郁修低吼着说完,看到温婉脸上的泪痕,他又慢慢地平息下来,眼眶通红,摇着头说:“你不要以为我疯了,我没有疯温婉。”
“不管是你所了解的,还是让你感到陌生的,穆郁修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善类,我混黑道的时候,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在部队里执行任务时,双手沾满多少鲜血?这些年我在商界摸爬打滚,我又用过多少不正当的手段?”
说到最后,他的唇色泛起灰白,嗓音越来越沙哑,充满了痛苦和慌乱,那么深情刻骨的呢喃,“你认为我不该草菅人命,但对于我来说,再背负一百条性命又如何?我知道你心存良善,我可以理解你,但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沈度不死,就没有人给你换心脏,那就意味着我会失去你。温婉,我怎么可以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你死了,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温婉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抽泣着,语气里带着浓烈的哀求,“这种用别人的命换我一命的做法,尤其对方还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让我如何接受?穆郁修,我宁愿死,也不要这种牺牲别人,而换来的幸福。”
“宁愿死?”穆郁修喃喃地重复一遍,下一秒眸光抖地转寒,唇角却勾起轻蔑弧度,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冷笑,“你以为你想死,你就可以死了吗?温婉,你想都不要想!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死,唯有你不能!我不允许你死,你就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穆郁修已经到了不讲道理、不可理喻的地步,温婉无力再去争辩什么,疲倦地闭上双眼,突然觉得这些男人所谓的爱,是那么可怕。
可怕到只想让她逃了。
陈柏陌却有些不耐烦了,“我管不了你们这些人的恩恩怨怨,在我眼中,病人是最重要的,你们要吵,就回家关起门来吵,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的同时,还影响了我们的工作。”
说完,他也不理会穆郁修的脸色,拽住池北辙手臂就要推开手术室的门。
穆郁修再次大步上前,大手抓住池北辙的肩膀,“池北辙,今天你若是把沈度救活了,我明天就掀了你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