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不是很瘦，穆郁修觉得应该是病服过于宽大的缘故，让她的袖口和裤腿都是空的，肩膀也跟削了似的，整个人都很单薄。

因为站立不住，她只好靠着门，另一只手扶在门框上，玉镯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滑动，这才给她增添了一丝的神采。

穆郁修的目光转到她苍白的脸上，他的心口顿时被割了一下痛，语速也是缓慢的，“婉婉，你怎么来了？”

这样问着，视线扫向同时进来的温宁，他瞬间明白过来，原本好不容易柔软下来的眼神，抖地转为阴冷，薄唇吐出几个字来，“看来你更想先死。”

他不是怕温婉看到这一幕，而是温婉刚做完手术，估计才从重症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还没醒就被温宁拉了过来，他怎么能不心疼，怎么能不怒？

所以温宁也该死！

穆郁修再没有迟疑，转过头扣压着扳机准备先杀了林慧淑，温婉却又开了口，“阿修，我说够了。你不要再发疯了好吗？”

声音比刚刚还要轻，却是用了她最大的力气，让瘦削的肩膀都在轻轻地颤动。

穆郁修仿佛从她疲倦的声音里听出了她心里的无力感，他的动作顿时又是一僵。

他慢慢地转过脸看向温婉，表情里没有妥协和退让，“林慧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还让你差点丧命，这个仇我若是不报，我就真的会疯。”

“那你觉得有用吗？你杀了林慧淑，杀了所有人，能换回我们的孩子吗？”温婉很平静地问，身心的疲倦让她连表情都没有了，只是摇着头说：“不能的。”

微微闭上眼睛，压住心中的疼痛，再睁开时，她看向林慧淑，“再者说她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的父亲？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原来我父亲为了得到她儿子的心脏，才娶了她，才有了她的报复。”

“如此想来，不过都是因果报应而已，你今天杀了她，日后必定还会有人为她报仇，如此循环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阿修，冤冤相报何时了？她错了，但你也有错，在这场局中，我们每个人都有错。”

“我的孩子死了，我也该恨，可是我在恨别人的同时，我更痛恨自己不争气。我的身体若是再好点，我怎么会因为她们的一两句话就失去了孩子？归根结底，是我对不起宝宝，对不起你。你若是报仇，你第一个要杀的人应该是我。”

这个世上也就只有温婉一个人能控制穆郁修，哪怕是短短的几句话，就能让穆郁修浑身的杀气散去。

他血红的眼睛紧紧锁着温婉，呢喃着她的名字，语气里全是涩和痛，“婉婉……”

“我不是不让你杀他们，我只是不想再看到这些是是非非了。”温婉打断穆郁修，不再去看他，眉眼间是一片灰白之色，“我累了阿修，真的，我想找个可以让我安稳的地方躲一躲，抛开一切的**和追求，我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用去理会，所以阿修……”

“你若是还爱我、还为我好的话，我请求你，在我余下不多的生命里，给我一个没有争斗、伤害、利用、背叛……的世界，让我没有遗憾地离开可以吗？”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泣不成声，说完这一番话后，也只有两行清泪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淌下，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拉下很长的线，被灯光折射出水光，刺入穆郁修的视线。

他只觉得眼眶里迅速涌出一片酸涩，一向很少哭的男人，却能轻易被她激发出泪腺。

她说什么？

她没有说她不要沈度的心脏，她也没有说她想死，她只是说她余下不多的生命。

不多？

那到底又是多少？

穆郁修双眸通红，整个胸腔都在震动，他问温婉，语不成调，“所以温婉，你最终还是打算放弃自己的生命了吗？你连我也不要了吗？你说啊温婉！”

温婉的一条手臂紧紧扣着门，竭力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唯有泪水不停地涌出来，“对不起，我真的累了。你别再为了救我，而去杀人了。没用，也不值得……”

“你不负责任温婉！”穆郁修突然低吼了一声，打断温婉，“你凭什么说不想活就不活了？你一死百了，你要我怎么办？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就换来你的累了，你的不想活了吗？温婉，凭什么啊？！”

温婉闭着眼睛，缄默不言。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能插进来。

“啊——！”穆郁修突然发出一声嘶叫，如困兽，在温婉为他筑就的爱情牢狱里，他逃不出去，也无法宣泄心中的情绪，他突然举起枪来。

只听“砰”的一声，几秒钟后，一切归于平静。

温婉直直盯着飞出去的子弹，仿佛在她的瞳孔里无限地放大，她身形一歪，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慢慢闭合的视线里，他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捞起她的腰。

滴答滴答的，仿佛下了雨，然而那些液体落在自己脸上，却是滚烫滚烫的，烧着她的皮肤，更烧了她的心。

他泪水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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