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晨光尚自熹微之时,云山进入这片山林的地方,伴着一连串低沉贯耳的空气爆鸣之声,竟有一道风尘仆仆的白色人影,如雷如霆般地急速奔行而来。
俊目含煞如火山蓄炎,剑眉韫锋似出鞘之刃。
只是其貌虽始终冷凝如一,却怎么也掩不住,那满满一身的灰尘与惫意,那浅浅一丝的忧惧与忌惮。
任谁摆好了阵势,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却许久许久都等不到猎物的出现,甚至于这只猎物,还突然摇身一变,露出了满嘴的獠牙,成为了足以威胁自己性命的对手,都会如此,挫败焦躁,畏葸退缩,蜂屯蚁聚似地挤进心中,令其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但是囿于柳彧的吩咐,他却又必须找到云山,与其争斗一番,量其深浅,探其底细。
往前是春冰与虎尾,往后却是刀兵与魔威,其害相差仿佛,也着实是太难抉择了些。
……
思绪不停,灵识扫荡间,复又数次急掠,他便到了这片茂林的边缘。只是距离那最近的大树,差不多还有三丈之遥时,他便不再前行了,而是倏地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了起来。
缓缓打量着此间,看着那树木草蔓之间,那些七七八八、杂乱无章的各种痕迹,他竟是眉头直皱,拧得如一老旧的青麻,显出了十足的烦闷。
面上一阵踌躇与迟疑,片刻后,牙龈一咬,腮帮一瞬骨突,狰狞之色一闪而逝,他便似做出了某种决断。
左手一翻,碧色一耀,便有一只灵蕴极丰的竹哨冒了出来,状如小指,青翠欲滴,光滑油润得,宛可滚水成珠。
将其凑于嘴中,猛地一鼓气,当即就有一阵尖锐之极的疾啸,于此间骤鸣了起来。声势浩大,直如巨石投湖,以致其周的空气中,竟有一圈一圈的月色波纹荡漾而显,向着远方急速扩散了出去。其音时断时续,更蕴含着一种怪异吊诡的节奏,宛如雏鹰惨唳于荒野,却又像是一曲世间哀乐,奏于风雪破庙之中,使人油然生惧,瘆瘆欲僵。
然此啸波,随扩散渐远,竟不过三五丈,就已衰颓到了近乎无声无息、无形无色的地步,转变成了一种人耳难辨、灵觉难识的诡怪音纹,而随着鼓气吹啸,他的面色,居然也是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起来,明显是消耗极大,负担不轻。
如斯厉鸣,飘空远传,维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应着几阵渐大渐杂的扇翼之声,高空的薄雾之上,便陆续飞来了四只禽鸟。
翼展四尺,白羽金爪,其形如鹰,却头生三翎,皆是疲乏狼狈之极。
明明为其灵宠,然及得近了钱录,它们却又是一阵盘旋绕飞,迟迟不肯收翼而落,久久不愿归降于主人的身边。
它们似是预知到了某种隐伏的危险,乃至心有抗拒,戒惧难遮。
而临到事前,钱录的面上,竟也是忽生了一阵肉痛不舍,只是嘴角微有一抽,他便又即时抛弃了拖沓与踟跦。
左手攥着竹哨一垂,右手几指一合,他便捻住了一颗凭空浮现的黑红丹丸,将其迅速送入了嘴中。
然后刹那,他就闭上了眼,开始了炼化,却也不设防盘坐,而是依旧站立。
直到七息之后,如有无形之火燃起,其身周的空气里,突然一阵沄沄漭沆,扬风似水,他那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就又红白变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