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什么莫大的诱惑,勾起了心中的贪痴,鼻尖忽而一颤,短暂的一番轻嗅之后,它竟然就又猛地窜了出去,丝毫不顾及它身后的主人,仍在表露的愠色。
几尺外的曾书瑄,陡然觑得变生,一瞬的惊愕之下,那双黛如远山的姣眉,竟也是舒而再拧,忽又诞出了一抹惊色,远远看去,便像是有两只静伏的青虫,突然间拱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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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炎门下,合共有亲传弟子四人,记名弟子十三人。每一年,若无意外,这十七人都会在寒草馆中轮值施医一至三月,一为习练须炎所传医术,二则是为了换取酬功,以供自己修炼所需。
此月轮值施医的,共有五人,其中一位,正是柳彧。
鹿影院南边五里处的一座一进一出的小院,便是归属于柳彧的,用于休憩打坐的院落。
此时已近亭午,距离云山斩杀那只霜磁影犬的时刻,已然过了许久,而在这座院落的练功房之中,柳彧却是正盘坐于一方白玉台上,瞑目运功。
只可惜好景不长,时逝不过顷刻,他脸上便猝然生出了一丝不愉,显出了几分躁意。
储物袋中,忽有东西颤动了起来。其幅颇大,其扰颇巨,竟是将他从潜心静气的入定状态里,蛮横无理地扯了出来,将他精进在即的一次小突破,陡然化作了飞烟。
耐着性子,抑着忿恚,按部就班地,抚平了略有岔歧的元流之后,他这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丹凤一丝阴云覆,于是左袖略显躁怒地一拂,疾风一起,他腰间便有一道惨白的流光,蓦然飞了出来。
那是一座古拙粗陋的灰白石雕,双面俱呈人形,一面怒目竖眉,一面阴魅而笑,全身并无衣袍遮体,反而尽是些密密麻麻的黝黑浮纹,如同湖面因风而起的无数粼纹。
此物方一出现,便滴溜溜地旋转了起来,鼓荡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微风,甚至连其表面的浮纹里,都像是有风在流动一般,莹莹而生辉,行如渠间活水,玄奇怪异得,似乎是有什么绝顶的画匠,在那上面挥墨作画,正倾注着全部的心神,以致其景含韵恢宏,却又邈若河汉。
右手一伸,将其握于手中,微微低头,打量了片刻,柳彧就像是猜知到了什么,唇角顿时一挑,不悦便已尽消。
而后,将此像置于身侧,两手轻起的刹那,流光一闪,他左手便托住了一颗青黑色的玉珠,而其右手则是猛地一阵变换,掐出了一个颇显怪异的印诀,似缓实疾地向那玉珠一点而去。
肤下隐有几根黑丝蜿蜒如蛇,待得指尖触玉,黑丝亦是同时汇在了指肚上,化为了一抹暗夜似的光晕,如水银泻地般,飞快没入了其中。
随后那玉珠之上,便突兀之极地冒出了一圈淡黑色的光芒,飘飘摇摇,若如烛火之燃,但却于一息之间,就极速膨胀到了三丈方圆,而后就如泡沫入炉一般,悄然无声地爆破而开,化为了无数流荧,隐隐成球地,泯灭在了他的周遭。
外界传至此间,本来就极其轻微的声音,竟于这弹指一挥间,悉数消了去!
见得阵禁已成,左腕一翻,将玉珠拢至袖内,他这才抓起了身旁的石雕,将其轻轻地抛向了身前。
石雕再浮,而后但见其右手一舞,残影连生,立时便有三道符文光芒脱离其指尖,闪入了其中。
这三道米粒大小的符文,明明色幽如樾,似含沁肤之凉,然而落在这石雕身上,却像是三道火星,乍地就引燃了一抔烈性火药,乃至此器,赫然是嘭的一下,就体型暴涨,巨化为了半人大小,且还离地三尺有余的,奇疾无比地自转了起来。速度比之先前,竟还快了近乎一倍,而其表外,则就更是笼罩起了一团黑魆魆的暗芒,似已堕入了幽冥一般。
此相刚现,薄唇急颤,蚊音密响,他便念起了晦涩难明的咒语,而其双手,则是车轮般地舞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符文光芒凭空闪现,而后就如风送柳絮般,轻飘而疾地没入到了这悬空的石像之中。
每有一个符文光芒没入,石像上的黑光便会更盛一分、更浓一分,其转速亦更快一分。
直到六息之后,其上的黑光已然浓得跟墨汁一样了,再不见了精细浮纹,整个石像亦是如同黑水海眼一般,只看得到旋转的光液,完全看不清本体,他这才即时停止了念咒掐诀。
其后,双手猛地一扩一收,似拥佳人,似揽花香,更似聚那天地霏微之霎,其意甚柔,其境甚和,于是乎,此间便有了一道苍凉如魄的清晕,从这幽暗如夜的光团里,倏地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