睇了一眼焦躁得不像话的谷丰,压抑在心的不满与训斥,终究是一股脑地扔了出来,好在几语一出,他胸中的郁气,便也似泄尽了。于是再一见得谷丰低头瑟缩的模样,顿了顿之后,他便又即时软下了语气:“若不想受那魔笞之苦,你现在该做的,应是即刻赶去寒草馆,与二师兄说明此事,请求他动用备用的引魔柱,帮你揭过此事,否则一旦耽误了,引起了师尊与大师兄的注意,那便谁都保不了你了。”
似也知己有错,谷丰一直都是一副畏葸不敢言的状态,然而一番欲言又止之后,他却又嗫嗫嚅嚅地,憋出了一句话:“那,那被从我们手上抢去的云水雾枫该怎么办?引魔柱没有齐飱法诀,是启动不了,可是那根枫木里的息魔木,一旦被发现了——”
一语之出,竟似忽有一火,被冻固在了一块玄冰之中。
此间的气氛,一霎就已冷飕飕了起来。
明明怒气才消不久,然而就因如此一语,叶觉那冷酷如霜的面庞之上,便影影绰绰地,又有一股怒极而笑的阴戾,突然冒了出来,于是其回言,便也在这冰火糅杂的怪异之中,生起了一道刮骨的朔风:“哦——”
“我们——”
“听你的口气,这莫非是要推功诿过,拉我下水?”
阴狞带笑地反问了几句,之后复又睨了其一眼,觑得那一副胆战心惊的懦弱模样,睹见他连一句请罪的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叶觉便也就收起了隐隐似虚的寒意,断去了无波之眸外的冰锋,而后伴着一声冷哼,他便即时立了起来。
“罢了,我便再帮你一次!”
“那人多半会往北市一行。凭借鼓雪白狼临死前的感知,我应该还能捕捉到一些痕迹。若是发现了他的踪影,我自会通知二师兄的。”
“分头行动吧,越快越好,迟则生变!那人也未必就不是须方的人!”
说完,叶觉便不再理会谷丰的反应了,大袖一拂,随那流光数闪,他便消去了阵法光幕,摄回了匿于四方的阵旗。
随即身影一闪,他便如驰骥过棂一般,转瞬就消失在了此间。其速奇疾而所掠无风,其步奇迅而白衣无振,那般骇人听闻的身法,竟比动用锦蔓金珠增速之后的云山,还要快了足足倍许不止!
落于其后的谷丰,看到叶觉倏一迈步,眨眼之间,就已脱离了自己的视线,那一双本就含忧裹愁的眉头,顿时就拧得更紧了些。
一时阴沉而默,无声而思,只是数息一过,他竟似在那蔓延不止的思绪之中,见到了什么大恐怖,以致他那闪烁不断的眼眸之中,那些稠至极点的恓惶震惧,忽然就转化成了一抹握拳透爪的愤怒。
于是乎,一声压在喉咙里的,狡兽遇敌似的低吼之后,便又有“嘭”的一声闷响,乍然响了起来!
其侧那颗二十余丈高的巨木,竟被其挥拳而动的右臂,硬生生地击出一道尺许长的新损之痕!
其痕深而若渠,其外木屑横飞,其下则是一阵被狂流暴风,激荡得漫天飞扬的枯叶。那一霎之喧嚣,竟是与其心中的狂躁,相似到了极处。
“若不是王颀这个废物,警戒时泄了踪迹,又怎会被方圆二人逼到如此地步?!”
“好不容易困杀了方圆,竟又突然闯出来一个不速之客!到手的鸭子竟然又鸿飞冥冥!如今东西没拿回来,居然还平白惹怒了三师兄!”
“这些人,真是该死!统统该死!”
“一群混账!一群渣滓!一群饭桶!”
“啊啊啊啊啊——”
因怒发冲冠,因愤火填膺,于是他便陡然立地而起,连连挥袖舞臂,释劲如刀,疯狂无比地切割起了身周的一切。直到数个呼吸之后,他已将那无关却又碍眼的巨树,撕成了一堆细碎呛鼻的粉末,他这才气息微喘地停了下来。
事已至此,终究是无能挽回了。
若不尽快补上这个缺口,只怕——
就不是魔笞这么简单了!
思而生惧,却也因此而明,于是怒气尽泄之际,应着一声长呼深吸,伴那丹田气满如月,双眸阖而复开,他便也如前者一般,即时抛弃了所有的拖沓跌宕,追风掣电地掠了出去,顷刻就已隐没在了波澜丛生的雾海之中。只剩一片如溦似雪的木尘,在这里缓缓地沉落,于根上慢慢地累叠,不声不响地受下了所有的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