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掠过诸般思绪,云山便就即刻合起了眼,收束起了心神。待得抱元守一之后,左手一抛,唇口一张,他便吞下了这颗药丸。随即心念一动,神识便将之团团包裹了起来。刹那之后,此丹便直接在其身体内部,被淬化为了一股浩荡汹涌的灵流,免去了通过识海中转,而可能产生的破坏。
然而——
吞的却似乎不是一颗小小的丹药,而是一堆刚刚点燃了的巨量火药。
眨眼之间,他的身躯,竟是猛地一涨!
即便有黑缎密鳞裳裹套在外,他的体肤之上,却依旧是立即就散发出了,丝丝缕缕清晰可见的烟丝热流,宛如牛油巨烛之上,蒸腾出来的焦烟一般,使得空气蓦然氤氲了起来。
其肤鲜红如血,青筋却好似全都集中到了面部,根根鼓起,以致神态狰狞而恐怖。而黑缎密鳞裳,竟也是立马随之变大了近倍,远远观去,他竟直如一只吞食了巨象的黑色大蟒一般。
幸而之后须臾,正当其面色痛苦不堪之际,这些鲜红之色,却又如海水退潮一般,迅速地褪了去。因此之故,其体型便也就顿时恢复了原状。
灵流使其身体鼓胀,自然是因为产生了庞然之力,而力量不会无缘无故地消逝,只会泄于他物之上,以作转移。
所以这一胀一缩之间,应着无数道“嗤嗤嗤嗤”的破空之音,他身上裸露的毛孔窍穴之中,登时就有细如蚕缕蛛丝般的,殷红色的液流,不断飙射了出来,密密麻麻,一时难止,如同是一辆装设了千百支秘式连弩的偏厢车一般,顷刻间,就将其周遭的床褥柱帘、木榻壁墙,射了个千疮百孔,击了个破漏无数,似是蝗虫白蚁,聚食过境之后的杰作一般。
而除此之外,由于黑缎密鳞裳的截留与过滤,他整个人身上,更是郁结流淌着一层浓稠如糜的玄黑怪液,散发出一股殊异之极的气味。
忽香忽臭,半香半臭,似是两物,却又偏偏杂糅相合,纯粹如为一者。
芳香之时,犹处深谷花海,使人心旷神怡,腥臭之时,如陷鲍鱼之肆,令人掩袖欲逃。
这些红黑各半的稠液,赫然便是沁骸芳毒的毒素异力,与他血肉骨骸之中的杂质渣滓。
洗络盛血丹的精纯药力,不但是在助他祛毒逐邪,更是在为他洗髓伐身。估计也只有等这两件事告一段落之后,他才能依靠剩余的药力,顺水推舟地破境晋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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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云山沉闷精进的时候,在距离此处十余里外,叶觉与谷丰二人,却是已然御使着那叶扁舟,飞在了高空之上,驶向了寒草馆。
先前那事过后,他二人便面色各异地,沉默到了此时。叶觉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但却毫无凝重顾忌之意,而谷丰,则是七分惶恐畏葸,二分愤恨忿怒,剩余的一分,则似是埋怨不满。
头颅几转,骋目而望,见到附近数里之内,并无人迹,踌躇了足足半晌,谷丰这才迟疑着张口出声道:“师兄,你不是说那个小子,身中沁骸芳毒与浸识隐毒,而且还正处在爆发阶段吗?”
“怎地刚才完全无异,甚至是完全相反?!”
“那般敏锐的灵觉,我也只不过是望了他一眼而已,居然当场就被他发现了!”
飞在皓月隐云的夜空里,两人无言,周旁无禽,存在着的,自然是只有那一波波的,被灵元之罩隔绝后的风流细音,在断续而不绝地,叙说着遂古既有的旷茫。
其氛祥和而空辽,似处星野寥原,自然也极能引人入胜,使之忘诸形骸。其境极佳,所以此语一出,冥谧一破,叶觉登时就不悦了起来。
微眯着双眼,画首倏而一摆,他便斜睨起了身旁的人影。
一息的静默,绵延。
一晌的死寂,修亘。
直至睨得这谷丰,战战兢兢得,再不与他对视了,他才终于是浑若无意地,突然收回了目光。
“言外之意,你是在责我情报失误,甚至是有故意害你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