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这一长串直白露骨的话语,嗅得那股少年未脱的稚气与蛮意,须方也是不禁一阵愕然,眼神微有发蒙,就连其脚步,也是顿了一顿。
但是此况,却也不过是绵延了半个呼吸而已,他旋即就又恢复了过来,一声失笑,步履登时再续。
“哦——”
“看来你倒是细致得紧。”
“不过,你既这般聪慧,又怎会一口气都忍不下?”
“连韬光养晦,明哲保身都不懂么?”
他言语之中,自是带刺携针,却似乎完全没能影响到云山。
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不断接近的身影,见得其足,距离那边的两根雕龙巨木,已不到一丈了,云山眸中深处的忌色,当即就浓郁到了极致,也压抑到了极致。
不管是什么,压抑到了极致,都会引来强横而迅疾的反弹与爆发。
物极必反,阴极生阳,万物皆适。
云淡风轻地一笑,他便就身形一昂,畅声出语了起来。
那一副疏狂笑傲的模样,竟似在讥讽,自家的这位宗门掌教,是何等的怯弱,何等的失败。
“哈哈哈哈哈哈——”
“掌教师伯便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所以才会被那群居心叵测的家伙,给逼到这般境地!”
“堂堂一宗掌教,千金万乘之躯,竟然需要藏匿于峻山深宫之中,作缩头乌龟之态,连传送通行之所,都需设置恁多阵禁屏障。”
“小心翼翼,何至于斯?!”
“若能意气一怒,若敢动如雷霆,谁人不惧?!”
“凡人都知:一夫出死,千乘不轻!”
“修士修行,却这般畏首畏尾,却还自以为运筹帷幄,却还自诩高明慎重,安能不败?”
“一寸又一寸地蚕食,一点又一点地蚁掘,舐糠及米之下,无论何等庞大势力,无论何等久远的存在,都将毁得点滴不剩,都将输得荡然无存。”
“越是迟疑,越容易迎来枯朽与败亡,越是踌躇,越容易失去勇气与机会。”
“既然如此——”
这般训言如雷,自然不是意气所致。
因为——
便在后语才出,犹未道完的刹那,便在须方思悟反省渐深的时候,便在身体各部位调整到最佳状态的一刻,伫立许久的云山,赫是遽然一动,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泼风振空,疾退而去。
弹直的脚背,便是拉弓的军士!
蹬地的闷响,便是长弦的振音!
袍舞之猎猎,便是锐镞的狂啸!
这才是那眸中忌色,压抑到极致的爆发!
高声出言,狂妄喝语,全是为了分散须方的注意力,一切皆是为了搏得这一瞬间的契机。
那四根雕龙巨柱里面,赫然是与山下飞虹殿中的木柱一模一样,内中藏有攻伐大阵的阵眼!
且还不止如此,右方里侧的那根巨柱之中,定然还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但是他却根本看不透,辨不明!
非阴非霁,如梅天雾晓,霏微晻霭之状。
如此朦胧诡谲之景,他自是完全不知其根底。
可他能感觉得到——
那里面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压迫力,赫然是如深渊幽海一般厚重沉凝,令人胆战心惊,惴惴不安!
须方一直在缩进自己与他的距离,此时此刻,业已接近此阵到了如此地步,只怕,已经是阵启在即!
他必须抢先一步,远离此地,至少需要退至殿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