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华顾自走进，老迈的身子又泛起一丝兴奋欣喜的神采，坐到案板后的蒲团上，盘膝凝视着韩湘，目光灼灼，深沉而又异样。

韩湘缓步走进，左右环看，眼中不觉显出迷茫神色。盯着头顶的夜明珠，心里不住思量：“这一个个小珠子是怎么发出的光芒？”

晏无华蓦地一挥手，霎时真元流转，碧光缭绕。转眼便化作一个灵草蒲团与案板下首的那个并立而放，并点头示意韩湘坐下，眼光盯着这个新收的徒儿，略有慈祥神色。

韩湘会意前行，忽看到晏无华的眼光，更看到内里仿佛凝视着自家孩儿一般。让他的心神一阵摇曳，忽想起帝俊，又想到赤面，更有授字先生的身影徘徊萦绕。

这一群担忧着自己的人们不知现下何处，更不知是否安稳。韩湘的眼角不禁又带湿润，悲戚盈心，充斥了胸膛一阵闷堵。

韩湘这般神色落在了晏无华的眼中，却当是他又想到了死在仇家手中的亲人，心中暗思：“倒是难得的孝子，得遇仙恩也不忘自家罹难之事，想来心性不会太差。”

韩湘忽想起帝俊的一番言辞，让他不忘圣教仇恨。

前世骆岐的记忆虽说被道罚惩戒的破碎消散，不复存在了韩湘的心神中。但帝俊那慈祥的面孔怎能忘记？韩湘的心中早已不觉将那个孤傲伟岸，而又萧瑟独酌的男子当做了生身父亲。

更想起梦境中那个美丽的妇人，他一时泪水更甚，决心安定，“他日定要光复圣教，替她报仇雪恨。”

晏无华低声道：“孩子，坐吧。”

韩湘点头应允，强定了心中纷乱的思绪，盘膝坐在枯草蒲团上。又有充盈轻灵的天地灵气冲刷身躯，让他一阵神色安然，不觉心中悲戚渐消，复归平态。

韩湘久读诗书，怎能不晓礼节？眼见晏无华高座安详，慌忙再次起身后退一步，就着蒲团跪拜在地，连磕了九个响头，方才道：“弟子参见师父。”

晏无华面带慈笑，手中的拐杖也不知被摆放在何处。只把一张枯瘦的手掌轻挥，顿时清风拂过，内里似有强横力道，温柔至极的将韩湘搀扶而起，复落座在枯草蒲团上。

韩湘心神震慑，不禁暗叹：“果真仙家法门，胜于三寸界中大侠枭雄无数。”

晏无华再打量了韩湘一阵，这才开口道：“我碧霄阁传至祖师爷碧霄真人一脉，乃是东胜神州大教碧霄阁的分支旁门。虽现有落寞，但也不失正统名分。”

韩湘点头细听，晏无华款款而谈：“到了我们这一辈，已是碧霄阁第三十八代。现有掌门云霄师兄统领教派，下有四大长老。分别是传功三长老，执法五长老和外事六长老，而你师父我本是第三十八代的大师姐，现居内事大长老一职。”

韩湘忽想起方才在前堂中的那两个老道，其中被称作六师弟的应当是外事六长老，却不知另一个是几长老。

晏无华似能看出他的心思，接口道：“方才在正堂的那两个乃是三长老与六长老，执法长老下山办些事情去了，暂不在教中。”

韩湘点头，一切立觉明朗。

晏无华再道：“我碧霄阁内外门人共有百众，其中内门弟子却只有九人。大弟子是掌教云霄师弟的首徒柳云修与三弟子，也正是我那徒儿晏颖，位列‘扬域’十杰二八之名，一身修为委实不弱，乃是难得的天才娇子。而二弟子正是传功长老的首徒，方才也在正堂之中，不知你是否注意到。”

韩湘摇头，方才正堂中门人弟子数十，俱都是青衣加身，长剑斜背。男男女女分不清楚，他也未曾留意过许多。

晏无华接着道：“四弟子、五弟子、六弟子、七弟子俱都是执法长老的高徒，一身修为虽说较之晏颖略有不如，但与二弟子仿若。在扬域中也是数得过来的人杰，视为我碧霄阁中流砥柱。八弟子乃是外事六长老的首徒，多执行宗门任务在外，倒是极少回来…”

方才说到这里，洞口忽有声响细碎。韩湘转身看去，只见晏颖已踩着青石，披着夜明珠的霞光缓缓走近。

她向座上的晏无华施了一礼，便盘膝坐到韩湘身侧的蒲团上。神色淡漠，闭目养神，却不再言辞半分。

晏无华点头示意，接着道：“神州浩土，共有四洲，其内修真门派林林种种，天才娇子也不再少数。更有通天之修，早年得道，可比仙人。例如那西牛贺洲中大教昆仑的天骄卫公羽，东胜神州中武当正道的后辈圣子王常月，等等数人，俱都是神州浩土晚一辈中的天骄。功深造化即便是我们这些老辈也多有不如，直窥天道仙人法境…”

晏颖始终闭目不言，神色也只淡漠无闻。忽然打断晏无华的话语，道：“师父，徒儿先去休息了。”

晏无华点头应允，晏颖已施施站立起身，向着案板左边靠内的一个石洞走去。她身影不快不慢，渐渐没入了夜明珠照射不到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