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喛,这都接连三日了吧?此位贺郎要么往外游赏春景,要么踞室内饮酒,只唤音娘作陪,反对都知娘子不闻不问,可幸除去那元三郎外,总算有人爱惜音娘。”一个发梳双环、身着青襦的婢女脆声说道,扯了一扯叩音身边使唤的小婢。
“音娘貌美,有客倾慕有甚出奇?”身着藕裙之婢虽更加年轻,却也听出“青襦”话里略含讥诮,是以驳了一句。
“雅士重才,粗鄙重色,可那贺郎仪表堂堂,怎么也不似粗鄙,我这才好奇。”“青襦”不服,待要再多说几句,却听门扉一响,便见叩音举步而出,这才没继续讥诮,微仰着脸带笑说道:“音娘,都知娘子让你事了后与她一谈,已经等候多时。”
叩音并不介意侍婢失敬的态度,只微微颔首,就随那侍婢身后行去叩玉居处。
现今平康坊炙手可热的都知娘子杨叩玉,居卧却布置得极其简单,非但没有彩幛饰梁,便是绣屏也不见一座,只西墙上有幅挂画,却是出自闻名遐尔卢绫伽手笔。这时她正踞坐在案几面前,全神贯注看着一轴卷书,直到听叫一声“阿姐”的轻唤,叩玉才回过神来,冲叩音微微一笑。
然而叩玉却并未让叩音落座,反倒携了她的手臂,两人站在院子里月色中窃窃私语。
“元三郎那番逼迫,定要赎你归府,你这般拖延终究不是长策,我且问你,心下可有打算?”
一听这话,叩音便是满面愁容眼角湿润,叹一声:“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再多打算,都是无用。”
“难道你真愿从他?”叩玉不由心急:“若换别人也还罢了,这位元三郎却狠毒残暴,听闻,便是他那正妻也常受笞责以致遍体鳞伤,可怜那女子出身微寒,无所凭仗,当初也是因为貌美才被元三郎看中,这才多久,便厌之如仇!”
叩音生生打了个冷噤,更是带了哭音:“不瞒阿姐,我自不情愿被他逼迫,可我虽幸遇阿母入籍教坊,到底不比阿姐……阿姐有诸多贵人敬仰,任是权勋豪贵也不敢欺辱,我无依无靠,岂能自主?只今日听阿姐之言,我更添决意,与其被凌辱至死,莫若自己悬梁落得干净。”
“我与你一般命运,不过为人玩笑罢了,又能好到哪儿去?只不过,没有容色累人,反倒不被粗鄙狂浪惦记。”叩玉微一挑眉:“你既不惧死,莫若竭力一搏,为那元三舍命,我实为你不值。”
叩音哭出声来:“如何一搏,难不成为这事,还能去告御状?”
叩玉冷笑:“及恩侯都敢强占民妻,事情闹得这般张扬,天家置若不顾,更何况我等妓人,即使有胆去敲登闻鼓,也会落个诬告之罪……我且问你,你觉得贺十四郎如何?”
“我哪敢妄想……”
“他这般礼待于你,应当有几分念头,不妨一试……我打探得,这位贺郎决非普通,而是宗室子弟,兄长为羽林郎将,自幼却受莹阳真人教导,有这层关系,他若愿护你,元家总得顾忌几分。”叩玉更压低了声:“你可探过他口风?”
叩音听说贺郎这番来历,虽然惊讶,转而一想却又觉得理当如此,那样气度,自然不应凡俗,只那眼泪却落得更加凄惶:“贤妃如此受宠,元家风头正旺,莫说我卑贱之身不值贺郎护庇,我也实不愿牵连他得罪权贵。”
叩玉一直便知叩音良善,因此往常就甚照顾,自是不愿眼看叩音身陷死境,但无论她怎么劝说,叩音只是摇头,叩玉实在无奈,于是暗暗思量,事到如今,也无他法可想,莫若孤注一掷,倘若贺十四郎有心相助,叩音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先不提叩玉暗下如何盘算作为,“救命稻草”贺湛这时却也暗暗心急,经过几日旁敲侧击察颜观色,他当然看穿叩音对元三郎心存厌惧,不甘被其逼霸,是以贺湛心中也就有了一番盘算,随着交往渐多,贺湛进一步对叩音加深了解,判其虽无多少聪慧机变,才华平平,却也没有妄想贪心,不过是想求得安宁罢了,这更坚定了贺湛心头那番想法,却不曾想,在他暗中引导下,叩音决口不提元三郎之欲,让他一时没有“插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