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怪,今日倒是掩人耳目,往日却并非如此,殊不见七娘尚好,九娘已经不似初见时对她那般同情,而每每有些羡妒?不过十一娘自然也不会对“柳大祸水”太过嫌弃,将那枚羊脂玉飞天挑拣出来:“女儿手上珠串已然珍贵,再不敢受贵重之物。”
“这是耶耶替你准备送贺阿娘之生辰礼。”柳少卿笑道:“阿娘五日后生辰,伊伊将这玉佩送上,阿娘也会欢喜。”
大才子可真是……也对,男子郎君们又哪会在意后宅妇人之间这些心眼机巧。
十一娘忽闪两下长睫,抬脸看向正等着赞扬的某位慈父:“女儿这般年小,哪里会有如此珍贵之物,倘若用此恭贺母亲生辰,岂不摆明是借花献佛?庶母以前教导女儿,敬贺长者之礼重在表达诚恳,最好出自亲手准备,才最孝敬。此枚玉佩,莫若还由阿耶亲自送给母亲,母亲也会欢喜。”
柳大才子这才觉得几分愕然,半响才接过玉佩:“小丫头,就数你聪明伶俐,只你有何主意讨阿娘欢喜?你这般年纪,可是连针线女工都不曾练习。”
十一娘心下已经有了打算,这时却故弄玄虚,为了快快打发大才子,终于撒了一娇:“阿耶莫问,女儿到时定让母亲惊喜。”
可是当看着柳少卿不甘不愿,数步一回头这样离开,十一娘心中却突生感触,莫名就红了眼角,好不容易,才将油然而生的酸楚强忍回去。
她是想起前生,与眼下严母慈父刚好相反,那时比这年纪稍长,却是被父亲拘着习读经史,稍有不熟,就挨竹板敲打,为此不免埋怨父亲严厉,还是母亲搂她在怀宽慰,方知父亲这般严格是出于爱重之心,她虽为女儿身,不可能入仕,父亲却也期望她能广见博闻,将来受人赞誉。
后来大婚之前,父亲这才显露出依依不舍,一改不苟言笑,抚肩谆谆叮咛,直称虽是嫁入天家,也不能忍辱受屈,别忘了有娘家亲长在后庇护。大礼当日,她拜别父母,母亲固然含泪,父亲竟也红着眼角。
可惜婚后,她鲜有机会与父母共聚天伦,直到那场大祸临头……父兄赴死之前,竟不得一见,道别也只有与祖母母亲。
未知父祖临刑之前,是怎样悲愤担忧,为她这个身陷深宫再也没有倚仗的女儿。
而这时在柳家,固然受到少卿夫妇不少怜爱,她却不能真心感激。
因为不知柳家是否与家族之恨牵涉,倘若有关,她决对不能原谅释怀。
十一娘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目忍住万千情绪,随之仔细看习卷上字形——正如柳少卿所言,她这般年纪不识女红针线,而前世她虽懂得绣样配色,于针线上也始终生疏,皆因大周贵女而言,重在琴棋书画,针凿一事并不被注重,往往只懂鉴赏优劣区分雅俗,至于动手自有绣娘婢女代劳,顶多也就是能画绣样而已。
送给萧氏之礼不可能是针线女红,那么也只有字画了。
这年岁作画太不合常理,唯有手书字幅才不算过份怪异。
萧氏予她习写之帖想是亲笔临成,应是为了初学者易于习摩,字体是用中楷,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若普通稚子要摩练成这样标准当然需要一番苦功,然而对于前世在书法上就极有天赋的十一娘而言,写成这样标准却易如反掌,难点反而在于隐藏实力,只写出比普通初学者略好水平,更不能带有本来风骨。
好在还有几日时间暗中练习,交出既能让萧氏惊喜赞叹,又不至太显出色之一幅字作。
然而当十一娘已经拿定主意,正准备偷偷下笔练习之时,傅媪又再进来居卧,笑着说道:“小娘子可得预先准备了,明后两日要随娘子出门,明日是往外祖萧府拜会,后日是去义宁坊王府。”
十一娘不由讶异,王府之行她倒有所预料,萧氏早前几日就禀明韦太夫人,说要领着她正式登门,谢过救命之恩,十一娘猜度着这只是明面理由,暗中还有意会小表妹已经除服,王家即可请期之意,总之萧氏早几日便往王家递了拜帖,这时应是有了回音。
至于萧府之行,就在意料之外了,她到底只是庶女,压根就没想过萧氏会这般急切带她拜会“外祖”,当然这也算意外之喜,说明萧氏真正将她视若己出,非但在衣食学业上诸多用心,甚至于对众人显示她与普通庶女不同,才有资格随萧氏一起出入“外家”。
不过明日即行今日才被通知,应当萧氏也是仓促间才有决定,不知是否“外家”发生意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