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莹阳真人上一回择选学生,已经要追溯到十三年前,尽管那时先帝德宗在位,上清观是众多名门子弟与文人雅士争相拜会之地,然而那回收徒的轰动程度相比此番却有所不及,这倒不是说师从莹阳在当时不受贵族显望重视,全因上回只是出于莹阳个人意愿,全凭莹阳喜好,结果如何不需要与旁人交待,根本没有公正与否此类说法。
不似这回,太后虽然有言在先不多干预,然则帖子到底是她颁予诸贵,又注明是公开择选钟灵毓秀、精于丹青之闺秀,多多少少让人感觉到艺高者得的意味。
这更像一场竞争角逐,就连莹阳真人,也感觉到不能好比上回那般自由任性,无需给予任何人解释。
裴皇后当年如何能拔得头筹?一时成为动意送家中女儿参选的妇人们尤其好奇的问题。
当年并未进行什么公开择选,莹阳真有意收徒的消息传开,不少家族先将女孩儿们画作送与评鉴,莹阳从中择出她中意几人,依次留在上清观小住三、五日,最终决定收裴五娘为徒,别说当年落选者,便是裴五娘自己,实际上对于怎么中选也不甚了了。
因而十一娘并不知道这回会有什么考较,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悉心准备,纵然她有志在必得的自信,也只是出于相较其余,自认为对莹阳真人喜恶与脾性更多了解而已。
当年她于丹青之技虽有天赋,不过当时也才七岁,要说便达“技艺神奇”一定是鼓吹谬传,事实上当年她仍在描写阶段,相比平凡,也就是提早一步能领会每笔始终、了然在心,如春蚕吐丝始终如一,而不犯气不贯串,中有间断这些稚子摹画时常犯的忌病罢了。
上清观小住那三、五日她甚至根本未动画笔,倒是在莹阳真人授意下,对其收藏诸多名士大家画作发表品评畅抒己见,事后待真正得到真人教导之后,回想起来尤其羞愧脸红,可她的确就是这样莫名其妙中选,得到师从贵人的机遇。
依她猜测,相比于技法,真人更加重视对于美感的天赋,以及直抒己见的率真。
而到如今,她关于画论当然有了深入见解,显然不需再依赖天赋,倒是倘若真人设画技考较,让她不无为难。
因她早已形成独有风格,或许普通人不能一目了然,真要发挥水平,莹阳真人势必能看出端倪。
还是应当寻借摹描作为借口,在天赋与风格上虽然打了折扣,总归安全。
至于今后……前世她更重写意,在工笔上还大有提升空间,或许这世,在赚得的数载时间里,可更加用心于工笔,有学画之初便摹写蒹葭伊这个借口,风格上有所类近应当不至于让真人疑心。
因而及到正式选比三日前,上清观遣人送来真人手帖,嘱各位应试闺秀备好往常画作到选比正日携往上清观时,十一娘并未再精心绘作,果真挑拣了一幅往常练习之摹图,打算用这中规中矩的作品应试。
萧氏自然不会有何异议,她并不希望十一娘在这时尤其是如此场合大出风头。
韦太夫人虽然期望着十一娘入选,可也没干预小孙女的决定,她于画艺并不算十分精通,品评尚可,技法更加平常,虽能看出十一娘在这年纪摹描已经不同寻常,但完全摸不准莹阳真人这等丹青大家评判标准,干脆不参意见,免得画蛇添足。
倒是柳婷而,虽然她是十一娘的竞争对手,对这难得机遇未免也产生志在必得的愿望,可依然十分好心提醒族妹:“若以临摹应试,似乎太过普通,十一妹何不尝试构画,即便技法稚拙,总归更有利于展显天赋。”
十一娘看柳婷而构画那幅鱼戏,虽还有失隽雅,然颇具灵韵,于初学者言已经不俗,倒是衷心一赞:“之于技法我远远不足,故而只好求稳,是担心勉力构画,也是贻笑大方。”这固然是虚伪的谦逊,可对婷而的称赞却是出自真心。
因为应试这桩要紧大事,柳婷而与十一娘暂时停了女学课程,但诸多姐妹们却对两人备选之作甚是好奇,于是撺掇了柳九娘出头,将婷而与十一娘拉去浮翠坞,大家围着两幅画卷赏鉴,有说十一娘摹写精妙的,也有人赞婷而之作更有意趣,独独柳七娘虽然也参与围观,然而不发一言。
在她看来,柳婷而之作远远不如她技法精湛,至于十一娘,描摹纵然逼真,可这算什么本事,描摹本为画中最易,于丹青之技若想大成,关键还是创画。
可纵然心中不平,七娘也无可奈何,她甚至连质问长辈为何不公剥夺她参选的想法都没有,只是黯然神伤满怀妒嫉,这日回房后又偷偷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