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本来那声应喏已到嘴边,听了贵妃最后一句又咽了回去,轻笑说道:“太后可谆谆叮嘱,交待儿得闲常来看望姑母,劝导姑母与大母归于和睦,怎能轻易放弃?”见贵妃焦急,十一娘紧跟说道:“姑母有心与家人疏远,无非是不愿牵连,然则,若太明显,这层心思立即便会被太后洞悉,姑母不见大母,还可借口心存埋怨,可侄女不过稚拙,姑母又岂会迁怒?”
贵妃这才醒悟过来,不免又再蹙眉。
“因此姑母不能拒儿不见,并,儿心里清楚,太后之所以有此叮嘱,无非是打算事后将我收服,好为她利用,打探姑母言行谋算,儿自有办法应对。”十一娘说到这里,却也收敛了笑容:“并,儿有恳切一劝,姑母莫再干预圣人任何决断,尤其不可再针对谢、毛党羽。”
“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太后也容不下我。”贵妃断然说道。
“但姑母就算再多鼓动,圣人也不会不顾太后意愿,否则谢、毛等人何至于四年以来仍旧不受追处?”十一娘老早就想劝服贵妃,这时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裴郑一案牵连甚大,即便圣人有心翻案,可何来证据?再者,圣人也不会因为旧案责处太后,更不论眼下潘逆仍然未除,无论从哪一方面,都绝非合适时机,倘若促生,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惹火烧身!”
“有些事情,连阿母也未必知情,你更加……”
“姑母可是指圣人有意立晋王为储?”
这话险些将贵妃惊得拍案而起,不敢置信:“阿母是如何得知?”
十一娘却答非所问:“姑母听我一言,除非太后彻底失势,否则此事决难达成,一旦太后察知圣人打算,晋王性命堪忧,可要让太后失势,就必须圣人狠下决断,姑母应当明白圣人不可能做到这般果决。”
“但拥立晋王几乎是唯一出路了。”贵妃自然知道十一娘所说确是事实,但仍然不愿放弃:“圣人做不到之事,将来晋王却能做到,太后只能把控圣人,却绝对不能操纵晋王。”
“所以,太后势必不会放任晋王得储。”十一娘说道:“晋王若要登位,不能只是凭借圣意,太后就算表面上不会反驳,不知有多少手段让晋王死于命。晋王这时尚还安好,无非是太后权衡利弊而不得不容,倘若晋王成为储君人选,任何顾忌都不足以让太后放任了。”
虽然这些话从一个十岁幼稚口中说出未免惊人,然而贵妃这时却以为十一娘只是口述太夫人及几个兄长之见,故而也没多表示惊疑,只不过仍尚犹豫。
“姑母贸然牵涉进储位之争,即便与柳氏一族早断来往,一旦事败,凭太后多疑之心,怎会放过大母及阿耶?也许就连两位世父也都会遭受祸难,故而,姑母一定要冷静,除非有万全把握,切切不可轻举妄动。”
其实自从四年前,贵妃借裴后之死设计谢饶平受疑,从而阻挠太后临朝听制,算是小胜一局,然而眼看着历经四年,虽然有薛谦与冯伯璋等鼎力支持,可因为太后力保,天子始终难下决心将谢饶平置之死地,并且太后虽然暂缓临朝,却一直仍在干涉朝政,贵妃难免也有些灰心,纵然焦急,也苦无良策扭转局面。
她原本是想着再借立储一事,彻底挑生天子与太后失和,然而被十一娘这么一劝,倒也清醒意识到贸然行事除了只会将晋王置于险境,没有半点益处。
“回去转告阿母,说我不会冒失行事。”贵妃终于给了一句准确答复,十一娘才刚觉得如释重负时,便听贵妃问道:“我这回与你见面,太后必然追问交谈高详细,你知道如何应对?”
十一娘一左梨涡再现:“当然是……姑母大大抱怨了一番大母不慈,眼睁睁让儿身犯险境,还如当年般心硬如铁,并姑母叮嘱侄女莫忘谨言慎行。当然,儿在应对时会表现出犹豫踌躇,也会更加委婉。”
倒说得面若冰霜的贵妃稍一莞尔:“果然是个机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