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将至,宾客齐聚,“抓周试儿”开始。
就在前院正厅,屏风前放了大案,上面铺满了各色“试儿”的小物件。儒、释、道三教经书,官星印与笔墨纸砚等文芳四宝,还有算盘、账册、钱币、吃食、玩具等。最因道痴留意的,是另外两样,胭脂盒与绢花。
上辈子在看《红楼梦》时,道痴还很是疑惑,即便贾宝玉抓了胭脂盒引得贾政那么不喜,那为什么会有人将胭脂盒放在抓周宴上。
现下看来,胭脂与花朵这两样如同笔墨纸砚似的,也是“试儿”时的定例。
在众人前露面的女眷,除了王崔氏与王杨氏婆媳这两代十二房主母,就是族中其他几房积年的长辈。年轻些的小媳妇与小姐们,则是避在屏风后。
王宁氏就站在王崔氏左手,同族中几位老妯娌在一处,面带慈爱地看着王杨氏身边的五郎。
五郎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坐在案上,在众人注视之下,也丝毫不露怯。他撅着小屁股,在案上爬来爬去。他的脖颈中,正挂着道痴送的那嵌宝长命锁。
厅上众人都息了声音,专心看着五郎,想着这孩子到底会抓些什么。
三郎与王琪已经回到道痴身边,三郎拉着道痴的袖子,脸上带了几分紧张地望着案上。
道痴也看着案上小人,见他转来转去,就在文房四宝与书本那里折腾,心中晓得多半是有人提前“教导”过五郎抓什么。这也不稀奇,毕竟哪家不希望孩子抓个好物件,讨个口彩。
若是真的任由小孩子按照自己心意抓,那还用想么,多半都会直奔吃食点心去。
这会儿功夫小家伙已经抓起一样,是杆毛笔,称赞之声立时不绝于耳。
道痴望向王崔氏与王杨氏,王杨氏望着五郎目光柔的能滴出水来;王崔氏也带了笑,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目光也不时望向三郎与道痴这边。
道痴与王崔氏正好看了个对眼,王崔氏的笑容立时僵住,飞快地移开视线;道痴没有在意,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打量王杨氏。
不知三房那位想要“登堂入室”的小姨妹今日来没来,若是她没来还罢,若是她来了,怕是会后悔。他虽只见过王杨氏几面,可是却瞧出王杨氏性子温和中带了孤傲,受了委屈绝对不会忍气吞声,是一个极有主见之人。就算那小姨妹真长了尾巴,也未必能压住王杨氏;更不要说,那只是个不知道分寸,还没有上门就开始诋毁人家女儿的蠢货。
道痴相信,那个小姨妹已经激怒了王杨氏。
称赞五郎长大文采卓绝的话音还没落,五郎已经抓起另外一样,正是那只绢花,立时引起众人善意的大笑。
没人会那么扫兴的说五郎是好色之徒,多是说他会成为风流少年。王青洪的笑容有些生硬,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可他的风度又不允许他做什么反应。
王杨氏依旧是温柔的笑,没有半点失望不满之色。即便“风流”又如何,要是百姓之家,男人“贪花好色”或许会招惹灾祸;富贵人家,不过是多添几房妾室而已。
三郎却是读圣贤书读多了,对于幼弟抓了花朵,有些不自在;王琪见状,低声劝道:“这是好事啊,十二房人丁这么单薄,开枝散叶的重责都担在三郎与五郎身上。若是五郎长大真的风流多情,那三郎不就是能多几个侄儿么?十二房日后子孙绵延,也不会这般单薄。”
王琪不过是随口安慰,三郎却听进去了,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七哥说的正是,只是我也要好生教导五郎,可以惜花,不可贪花。”
王琪忍着笑应和道:“正是正是,洪大叔是个重礼数的,婶娘也极重规矩,你做哥哥的多教导他些,往后就算风流也不会离谱。”
两个半大少年,这般窃窃私语说着大人话,道痴听了,好笑不已。
三郎却是看着左手拿着毛笔、右手拿着绢花的五郎,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显然是压力不小。
抓周试儿后,便要开席。
王崔氏婆媳带了女客转回内宅,前院正厅、偏厅也都开始上席。
吕文召作为客人,同其他几个族中少年一起,都在南厅入席,负责招待的三郎,同席的还有王琪与道痴。
虽说在府学时吕文召是一副目下无尘的孤傲模样,可在三郎跟前却收敛不少,那手不离卷的《论语》,也不知掖到哪去。他是外姓客,与族中少年不同,自然是做了上座,正好在三郎左手边。
他便眼巴巴地看着三郎,时而问两句课业上的“难题”,时而说两句孩子话。
王琪正坐在他左手边,见他这别扭模样,心中大奇,忍不住就盯着他,看着“书呆子”这般反常到底为何缘故。
可是这家伙一开口露怯,他开口问得那些所谓“难题”,实在是太肤浅。幸而他说话声音不高,要不然让其他人听了,真是大笑话。
三郎听着吕文召的“难题”,显然也很吃惊,不过他教养在那里,很快就面色如常,沉思片刻,为吕文召做了比较通透的讲解。
听得吕文召眼睛直放亮,问道:“读书闲暇,三郎可还有旁的消遣?”
三郎想了想,回道:“弹琴、下棋、画画,想起什么便做什么,并无定例。”
吕文召闻言,满脸向往之色,望向三郎的目光,已经不单单是敬佩与羡慕,而是炙热无比。
三郎到底面嫩,被盯着不好意思,便转过身来,同道痴小声说话:“二郎,这吕家大郎恁得奇怪,作甚这般盯着我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