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凡道:“公爷不是说,琴棋书画,不过是奇技淫巧吗?”
柳乘风笑道:“小姐错了,琴棋书画是雅固然不错,可是在我看来,这世上还有许多雅事,比如柳某人这锦衣卫佥事,在柳某人自己看来,却也算是高雅无比,所以柳某人自认自己还算是雅人,只是我这雅和小姐的雅不同而已。”
茶水热腾腾的冒着白雾,李若凡并不急于去喝,不由好奇的道:“哦?愿闻其详,这锦衣卫佥事,又如何雅了?”
柳乘风吹着茶沫,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精神一振,随即道:“昔年的时候,淝水之战,当时的宰辅谢安前后谋划,大战之后,战报传回朝中,谢安正在和宾客下棋,家人送上前方将领的手书,谢安只略瞟了一眼,心里已知里面要说之事,就随手把它放在旁边,好象没这回事一样,继续下棋。客人问信里说些什么,谢安若无其事地答道:子侄之辈已经破敌了。等棋下完了送走客人之后,谢安高兴地手舞足蹈,转身过门时,一脚踢在门坎上,把木屐的齿都碰断了!这个故事,李小姐想必是知道的吧?”
李若凡轻笑,又不禁去捋鬓角的发,将它们勾在而后,道:“廉国公似乎并没有说,锦衣卫佥事与雅字有什么关联。”
柳乘风道:“那么李小姐认为,谢安这桩事,可称得上雅吗?”
谢安乃是东晋贤相,也是当时的名士,素来受后世人推崇,尤其是这个典故,更是深入人心,天下人谁敢说谢安不雅?李若凡承认道:“谢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谓雅也。”
柳乘风却是摇头:“谢安之雅,不在于他的气度,而在于这一份捷报,当时晋室垂危,社稷危如累卵,异族虎狼在侧,江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恐有乱华之祸,而谢安身为宰辅,指挥若定,处处料敌先机,最终大获全胜。因此天下人感激他,才牵强附会,流出这手谈退敌的雅事。”
柳乘风继续道:“若是换了别人,同样是这泰山崩于前的事,只怕也无人去称道,也唯有谢公,才让人敬佩。”
柳乘风的道理很简单,谢安之雅,并非是他的淡定,而在于他做事了,正是因为此前他为战争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大胜之后,他的淡定从容才让人佩服,从而让人引申到了高雅。若是一个闲人,悠游在南山之中,在大捷面前表现出气定神闲,反而会遭人冷眼。
李若凡是何其聪明的人,听了柳乘风的道理,不禁讶然,道:“莫非廉国公认为,谢公所做的事,和锦衣卫佥事并无不同?”
柳乘风笑道:“谢安北驱鞑虏,保家卫国,而锦衣卫佥事查乱党,稳社稷,都是为了天下的安定,谢公所做的事是雅,那么锦衣卫佥事所做的事难道就不雅了吗?”
李若凡不禁失笑,道:“好,算你口舌厉害,只是这个道理还是太生硬了,不过今日我不与你计较。”
柳乘风也只是抿嘴一笑,端起茶盏将杯中茶水饮尽,趁着边上小婢为他续茶的功夫,道:“李小姐不是说,要请我去舍下饮茶,怎么今日,却是在这里做东了?”
李若凡长长的睫毛微颤,眼眸中流出几分似笑非笑,道:“这里便是舍下,家父嫌我烦闷,便在这里为我设下了一处茶坊,平时呢,像这种地方,寻常人也不会来,出入的多是一些高士,我也乐得清静,倒是不求能有什么盈利,只求个清闲而已。”
柳乘风不由感叹:“令尊好大的手笔,只怕没有百万家财,也不敢随意挥霍了。”
柳乘风的感叹不是没有道理,烟花胡同是什么地方,如今已是寸土寸金,像这么大个院子,单地皮钱就需白银七八万,这倒也罢了,若是再加上修葺和其他的开支,没有十万两银子根本打不下来,其他的商贾,倾尽家财置下这么快地,自是赶紧的挣银子,偏偏人家压根就不是来做生意,只是让自家的女儿来玩玩,不知每年要折掉多少本钱。
李若凡一双眼眸含烟的看着柳乘风,道:“怎么,廉国公在为家父可惜?”
柳乘风道:“李小姐何出此言?”
“这般糟蹋银钱,难道不值得可惜吗?”李若凡含笑看着柳乘风。
柳乘风正色道:“物以稀为贵,令尊家财万贯,自然是视银钱为粪土了,令尊挥霍粪土,我为什么可惜?”
这句话倒是将李若凡逗笑了,柳乘风这家伙很有意思,总是能出一些妙语,先是说物以稀为贵,这意思是说,对李家这种银钱多的是的人来说,这银钱多不胜数,自然一点儿也不稀缺,真和粪土差不多,谁管你怎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