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低声道:“从后门出去吧,这里人多。”
说着,吩咐跟在后面的范好核。
几人正要离开时,客栈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拥堵的人群分成两半,那位穿着绯红齐胸襦裙的姑娘施施然走进,唤道:“敢问阁下可是殷姑娘?”
阿殷微怔,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她。
她的腰肢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轻轻折腰施了一礼。
“久仰大名,我姓陆,单名一个岚字。”
其余人见陆岚如此郑重,不由仔细打量起阿殷来。大家原以为陆岚已经生得够貌美如花了,未料另外一个姓殷的姑娘更是沉鱼落雁如花似玉,桃红海棠袄衣,鹅黄同纹案袄裙,明明只是寻常的衣着打扮,可穿在她身上,却宛如枝头缓缓绽开的一枝海棠,美不可方物。
“陆姑娘严重了,快快起来。”
她虚扶了她一把,陆岚也挺直了腰杆,笑吟吟地道:“岚儿一直想见殷姑娘一面,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碰上。择日不如撞日,殷姑娘可否赏脸与岚儿喝一壶茶?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在这里的雅间如何?”
姜璇见她温温柔柔的,敌意减了不少,倒是想着若能在这里说清楚了那就更好不过了。
她瞅瞅阿殷,只见阿殷没有任何迟疑,便轻笑一声,道:“那阿殷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片刻后,小二为两位准备了一间上好的雅间。
阿殷让范好核在外面等着,只带了姜璇进去。陆岚笑说:“这是殷姑娘的妹妹?哎呀,这双眼睛水灵灵的,真是好看。”
姜璇头一回听人夸她,微微红了脸,心中的敌意更少了。
阿殷道:“我妹妹脸皮薄,别人一夸能脸红上半天。”
小二上了一壶茶,和几样茶点,退出雅间后,陆岚才道:“殷姑娘在斗核大会的表现,岚儿是如雷贯耳。元公也在我面前提了好几回殷姑娘,说殷姑娘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上官家里的几位核雕师对殷姑娘也是赞不绝口,尤其是马老,还与元公说想收殷姑娘为徒。昨日里马老还惦记着呢,说什么时候殷姑娘才来绥州,没想到今日我就见着了殷姑娘。”
阿殷笑说:“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可不是么?若殷姑娘拜入了马老门下,说不定以后我们还算师姐师妹呢。听闻殷姑娘今年是二十岁,不知殷姑娘是几月生的?”
阿殷道:“冬天。”
陆岚含笑道:“巧了,我是秋天生的,比殷妹妹大一点。”
阿殷笑了笑,却没接这个话茬。两人又说了一会,陆岚极其能说,直到天色将黑时才与阿殷告别。待陆岚一离去,阿殷的眉头已经拧起。
姜璇小声地道:“姐姐,我觉得这位陆姑娘挺好人的。”
阿殷摇首道:“她是话里有话。”
姜璇不由一怔,问:“姐姐是何意?”
阿殷说:“她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不去拜见元公,退而求其次拜见马老。只是倘若我真的拜见马老了,势必会让元公心中不悦。这位陆姑娘看似好说话,实际上字里行间却另有其意。方才听人说是永平来的,元公先前也没提过这位姑娘,应该是近来才永平过来绥州的。”
姜璇听阿殷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陆岚深不可测。
“幸好姐姐聪明,没上她的当。”
阿殷又说:“陆岚今日是有备而来,身后估计真的是大有来头。我们前脚刚到绥州,她后脚就过来了。”
姜璇问:“那我们怎么办?如今夜色已黑,去拜访元公也迟了。”
“不,不去拜访元公了。我们此番来绥州,起初是因为上官家的主动邀请,而非我们主动要求。如今来了绥州,我还未拜入上官家门下,便算是客人。没有客人主动上门的理由,先在客栈里歇息个几日,把情况摸清了再说。倘若元公当真要收陆岚为徒,我们也得想好后路。恭城已经离开,断不能再回去了。”
姜璇点点头,说道:“好,都听姐姐的。”
因为昨日陆岚的举动,不少人都前来打听这位殷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些人从未在绥州见过阿殷,便也以为阿殷跟陆岚一样,也是从永平过来的。可是在客栈打听了一番,却打听不出什么名头来,而那位姑娘也不露面,到了饭点便让小二把饭食端上去。再一打听,才知道那位姑娘水土不服,得病了。如今正在房间里养病呢。
而此时此刻的阿殷则在房间里喝着消暑的冰镇酸梅汤,到了绥州后,也入了七月,七月正是酷暑天,热得不行。阿殷以养病为名,躲在房间里倒也悠哉。
她喝完酸梅汤后,便开始雕核。
每天不雕核,心痒手也痒,平时闲来无事阿殷总爱抱着桃核雕刻,有时候随性而雕,出来的玩意也格外有趣。
阿殷雕着核雕时,却忽然听到阿璇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她仔细一听,发现阿璇正在和陈豆说话。
打从那天起,阿璇便格外照顾陈豆,每回有什么吃的给她拿了一份,肯定也要给陈豆拿一份。阿殷搁下手里的锉刀,等阿璇和陈豆说完话了,才道:“陈郎君,劳烦你帮我一个忙。”
陈豆和阿璇一起进来。
陈豆只道:“姑娘请说。”
阿殷取出一封信,当着阿璇的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轻轻地咳了咳,说道:“劳烦你帮我把信送到你们侯爷手里。”
陈豆应了声。
待陈豆离开后,阿璇捂嘴轻笑,说道:“姐姐给穆阳候写了什么?”
阿殷嗔她一眼:“哪有什么,不就是一些寻常的话。之前与你说过的。”姜璇拉长了音调,“哦”了声,道:“莫非姐姐想侯爷了?也是,大半个月未见呢。”
因为陈豆几乎舍身相护一事,此时的姜璇对穆阳候极有好感,若不是不肯娶她姐姐回去,她现在都想喊他姐夫了!
阿殷被她说得脸红。
其实这大半个月来,她真没怎么主动想过穆阳候。
只有半夜时分,偶尔胸疼了,才会想起穆阳候。她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得了怪疾,怎地穆阳候一亲她,她就胸疼了?她细细一数,不数还好,一数真真是害臊极了,几乎每次见面都亲,以前她是胸如平川,现在已经微微有了弧度,穿袄裙时看不太出来,可脱了只剩肚兜时,便能明显得感受到变大了。
幸好穆阳侯不在了,倘若每隔两个月亲一回,几年后她的胸还了得?岂不是要吓死人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璇又很是热情地把陈豆叫了过来。
陈豆婉拒了两次,最终还是拗不过姜璇的热情,答应了。阿殷问:“陈郎的伤可有好一些了?之前侯爷赠了我宫里的雪花膏,听闻对烧伤也极有用处的。你可需要?若需要的话,我过会让范好核拿给你。”她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之前也是你把雪花膏拿给我的,当时你奉侯爷之命,偷偷摸摸地爬我的窗子,偷偷摸摸地把雪花膏给我。幸好你伸身手好,才没别发现。”
陈豆低声说:“姑娘过奖了。”
阿殷也低声问:“你把信给侯爷了么?”
“回姑娘的话,给了。”
“侯爷大概什么时候能收到?”
“约摸要半个月。”
吃过饭后,小二把东西收拾出去了。房门一关,姜璇一脸疑惑地道:“姐姐,侯爷什么时候给你雪花膏了?还有!陈家郎君偷偷摸摸爬进我们的屋里,我居然不知道!”
阿殷摇摇头,面色凝重起来。
她望望四周,凑到姜璇耳畔,再三压低声音:“我与你说一事,你切莫不得声张,也不许与任何人说,更不能表现出来。”
阿殷语气的严肃令姜璇也不由紧张起来。
她点头。
阿殷才道:“此陈豆非彼陈豆,我之前已有疑心。烧伤之前的陈豆向来行踪隐秘,莫说与你,也极少与我说话。可烧伤后的陈豆却频频与你亲近。昨日我试探了一回,我把信笺从桃核的碎屑里过了一遍。今晚吃饭时,陈豆指甲里有碎屑。他定是打开了信封。若他真的是陈豆,他绝对不会打开信封。”
姜璇脸色微白。
阿殷又道:“你莫怕,他现在还不会对我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可是……”
“你只要不露出破绽便好。他潜伏在我们身边,肯定是有所图。能伤得了陈豆,又知道穆阳候的,来头不会太小。不过目前为止,他还伏低做小,我们还是安全的。”她皱眉道:“得想个办法摆脱他。”
说着,阿殷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声。
原以为离开恭城,便是广阔无垠的天地。没想到刚来绥州,便接二连三地发生这样的事情,甚至比恭城的境况还要凶险。
毕竟父母也只是偏袒,不曾要她的命。
可现在的境况,却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