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躬身道:「是!」兀自恭敬伫立在一旁。
秦王沉思片刻,又问:「那燕太子丹回去后有什么动作吗?」李斯道:「据探子回报,这段时日燕太子丹广揽各国奇人异士,可谓居心叵测。」
秦王眯着眼睛,慢条斯理道:「李卿对此有何看法?」李斯道:「臣已加派高手前去深入探查此事,相信很快就会有眉目!」秦王无语。
夜夜笙歌的生活,让秦王的精力再也不如从前那般旺盛了。
才过黄昏,秦王已有些倦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精力多半是失落在一个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瞬间。
秦王轻轻地挥了挥手,李斯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黑色殿堂上,顷刻间恢复一片静默。仅剩一丝微弱的气息声,那是一个王的呼吸,却和一个凡人差别无几。秦王真是很疲倦了,否则怎能允许自己这般平庸?伏案中他仿佛已沉沉睡去……
秦王知道,自己倦了。
脚步声隐约在大殿上响起,轻缓而沉稳,直逼秦王。秦王虽疲倦,但还听得见脚步声。他不知道这是谁的脚步声,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希望这是谁的脚步声。
一名女子走至殿上。只见秦王紧锁着眉头,似乎很是难受的模样,却早已累得伏在案上睡着了。她忍不住伸出一双青葱般的玉手,轻抚秦王宽厚却孤独的肩膀。她仿佛听见秦王隐隐啜泣的声音。她记得即使是在梦中,秦王也未曾放声哭泣过。她知道那样的滋味一定不好受。顿时,她清澈的眼眸中盈满泪水,竟是那般毫无由来。
她知道秦王夜里常做梦,梦见的多半是令他伤心的往事。
和秦王同眠共枕的夜里,她时常会被他隐隐啜泣的声音扰醒。但她却从不曾开口问他梦见了什么,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听见了他哭泣的声音,看见了他脆弱的模样。他是一个王,是不能轻易被人发现弱点的。但她的沉默其实有一个更大的原因,那就是她不想轻易被秦王发觉,自己对他过分的关心。
她不清楚自己对秦王的吝啬是不是太残忍了。但她就是没办法承认心中逐渐明朗的感觉。毕竟,眼前这个人,本该是她最大的仇人啊!
为何这个能够在众人面前叱咤风云的人,在面对着她的时候总是那么柔情爱抚,背对着她的时候却又很孤独脆弱,紧紧怀抱着她的臂膀又是那么强而有力。最重要的是,她的孩子——她目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竟会对他有着莫名的不可抵挡的崇拜。她该如何才是,她的心已愈加混乱,不愿也不敢去想……
「大王倦了。」丽姬轻轻摇了摇沉睡的秦王。
「爱姬,有事吗?」蒙眬间,秦王眼前出现了一张绝世容颜,秋波微转,依稀有着无限关怀的神情。「大王累了,该就寝了。」轻柔的话音再次在秦王耳畔响起。
「爱姬当真是在关心寡人吗?」秦王已倦得难分真伪,但依旧忍不住心中的惊喜。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本都应该有清楚的区隔,只不过真正如此却是不甚容易。有些时候若硬是要自己分清楚,的确是相当残忍的。这道理丽姬已能体会得出来,或许不久的将来秦王也必会体会到。
廷尉府,寂然的厅堂。李斯闭目倚身榻上,脑中仍不忘盘算紧握手中的棋该如何走下一步。近年来他为国操劳,已甚少能有宽心享受醇酒美人的时刻,虽然现在一切都按他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对未知的战栗远比醇酒美人更令他兴奋。
李斯是个处事谨慎、城府极深的人。他本非秦国人,因才干过人,为秦王所青睐。如今李斯在秦国虽已是三公之一,可也依然谦恭有素,因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正是他的足智多谋,方得以保障他生存至今。
没人想得到,就连李斯本人也未能体会到,手中正握着棋的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充其量是个将军吧,棋盘之中属他最大,但仍旧只是操纵在秦王手中的一颗棋子。
连日以来,李斯秘密召见了一批心腹手下,这些人无一不是能言善辩之士。他将整箱的珠宝和几百对精美的玉璧交给他们,让这些人四散于天下,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收买和离间各国的将才。这仅是个简单的手段而非最终的目的。
他命他们用巧如簧片的三寸不烂之舌与价值连城的金玉珍宝去动摇、腐蚀、拉拢和收买六国公卿的人心,最终为秦所用。过程虽嫌复杂,目的却很明确。
当然,这只是他对付六国的手段之一。一个手段,才刚开始,下一个手段也要开始,下下个手段,下下下个手段……随时可计划、随时可开始,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李斯轻轻「哼」了一声,问道:「夏侯央来了吗?」
门外的侍从连忙答道:「启禀大人,人早已在外恭候多时。」
「让他进来见我。」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恭恭敬敬走向前,拜倒在李斯脚下,叩头道:「夏侯央拜见大人。」
李斯自然知道夏侯央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见过他的身手,此刻,他微眯着一双冷眼,一种阴郁的表情倏地掠过他的脸,随即又忽地隐没无踪,浅笑道:「请起,一边坐。」
夏侯央不敢抬头,说道:「何事要办,请李大人尽管吩咐。」
夏侯央乃为江湖上不可一世的恶人,早年曾犯下几宗命案,被官府判处死罪,李斯获悉后,看中了他的利用价值,暗地里使了一个小动作便将他救出,后来还赦免了他的死罪,因此算是有恩于他,又懂得恩威并施,如今便能轻易让他俯首帖耳。这也不过是李斯惯用的伎俩之一。
「我想让你把这个组织再扩大一些,多招纳江湖高手入伙。」李斯直截了当表明心意,命下人抬出两个铜箱,说道:「这是黄金三千,玉璧五十对,事成之后,另有重赏。」果决的语气里不容一丝质疑。
夏侯央一见眼前炫眼耀目的重赏,早已乐上了云霄去了,哪顾得多加思索,只是连连叩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李斯不禁捋须一笑,甚是满意地命夏侯央退下。
一年前,李斯用重金网罗了夏侯央等一批武林高手,组织成一支暗杀队伍,专事清楚那些绊脚石。敢不受命于秦王者,一律杀无赦。这正是李斯替秦王制造的无数个杀戮中最感得意的武器之一。
只有这样软硬兼施,文武兼备之道,才能瓦解各国力量,壮大秦国实力。
李斯想到这里,展眉露出难得的一笑,然后,将门外的侍从召入,问道:「他来了吗?」
侍从点点头回道:「夏侯央刚来不久,他就来了。小人已经根据您的吩咐,让他到密室等候!」
「嗯,很好!」李斯起身,走至屋外,穿过几个回廊,来到一座满布荆棘藤蔓的林园前。晦暗中,那枝节横生的荆棘好似张牙舞爪的幢幢鬼影,阴森得叫人难以想象堂堂廷尉府中竟有如此一方萧索天地。李斯谨慎地朝四周环顾一圈后,一闪身便没入园中。
渐入其内,多生岔路,透出丝丝荒凉死寂之息。
李斯踏着平稳的步伐深入其中,忽见一模糊独幢屋影隐约在横生的藤蔓之中。李斯止住了脚步,眼前是一间毫不显眼的隐密陋室,一道微弱的光线自虚掩着的房门射出。「喀——啦——」房门应声而开。屋内摆设极为简单,除了挂在四面空白壁上的几幅字画,有的便是一张木制长桌,长桌上置一盏烛灯,烛灯旁有一木盒。从梁上广结的蜘蛛网看来,想必是无人居住已久的。李斯步入其内,轻轻将房门拽上,走到木制长桌边,伸手在长桌一侧按了两下,长桌一旁随即响起「隆隆」的声响,忽见一面挂着字画的墙壁缓缓地反转,现出一扇半开的小门,李斯旋即侧身而入。墙门随即又「隆隆」反转闭上。
室内灯火隐约闪烁,李斯沿着台阶走下,一个矮小黑影忽在他面前跪倒,用极度尖锐的嗓音说道:「小人叩见李大人。」
「请起!你知道我为何找你来吗?」李斯深沉地转过身子,背对着黑影问道。
「小人愚昧,不知大人用意,还请大人明示。」
「当今天下,大秦最强。我大秦欲一统天下,成就万世之霸业。可如今,各国还有许多人不肯归顺;我召你来,便是让你来为大王分忧,除掉那些阻碍大秦一统大业之人,你可明白?」
那矮小黑影听后,很是兴奋,忙连胜应道:「大人如此看重小人,小人必当竭尽所能办妥此事,以报答大人对小人的知遇之恩。」
「具体的目标,我已经交由其他人去办了。你是大秦的秘密武器,你要做的,就是暗中打探各国的异动,设法为大王除去那些任何有可能对秦国不利的人。」
「是!」黑影应道。
「事成之后,我会在大王面前保举你,给你封个一官半职,让你饱享荣华富贵。」李斯转身瞥了黑影一眼。
「多谢大人栽培,小人定当为您、为大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言语中,竟有说不出的激动。
「你去吧!外面的长桌上有金子,就当作你今后行动的费用,若有不足,随时来取。」李斯不再多言。
「是!谢大人!」说着,黑影一闪,飘上了台阶,足尖疾点,霎时到了小门边,按下门边按钮,门方转至一半就闪身出去。他有意在李斯面前卖力表现自己,故而整个过程精彩漂亮,让人赞叹。
国破家亡无人问,风激云荡易春秋。
秦王政十七年。
秦一举破韩,纳韩土入秦版图。
又一喋血战绩。
秦将樊于期因故而得罪秦王,一夕间惨遭撤职降罪、抄家灭门,死里逃生后辗转流亡至燕,太子丹纳而敬之。
然而,一场未知的风暴,已不觉悄悄酝酿……
四面书墙散发着昏黄的气息,孑然的身影伴着朦胧的月光。
宫中书房里,一位青年正面壁负手而立,神色竟是如此深沉而愁郁,那丝憔悴深锁在他眉宇间。经年累月地化不开,挥不去。深郁的眼底仿佛依附着与荆轲有些神似的灵魂,那是胸有大志抑郁难舒、长年禁锢的灵魂。谁人知晓,这是处在乱世中身为一个太子所背负的「特权」。
他不是别人,正是贵为太子却尝尽人质之苦的燕太子丹。身为天潢贵胄让他远离了凡夫唾手可得的乐趣,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忧愁与折磨。
门外,一面露凝色、眉心抑郁的老者已肃然久立多时,仿佛正和房内之人默默呼应心中的万千忧虑。
入质秦国的十年间,太子丹连身为一个太子最基本应得的礼遇也无,更遑论什么锦衣玉食、呼风唤雨。那段时间,终日饱尝的,是远胜于常人所堪忍受的屈辱和折磨,苦得他已经忘记自己是个太子,甚至,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至今,他还记得当年入质秦国时,沿途所抱持的幻想与不安,如今看来,竟是如此荒唐与难堪的心情。
那年他几乎是主动请缨,自愿前往秦国为质的。既然为质一事已是他命中必经的苦难,他宁可相信,在自己童年的玩伴身旁为质,或许能够得到多一些的礼遇吧!
从燕国到秦国,一路关山路迢,他的心情起伏跌宕、揣测不安。坐在华丽的车中,他始终在想一个人,一个他渴望见到又害怕见到的人。
他闭目凝思,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一张少年阴骘抑郁的脸庞,那少年愁锁的眉间时时隐现着极力压制的愤恨与怨尤,那是他童年在赵国当人质时最要好的玩伴与难友,同时也是他此番千里跋涉,前往朝见的秦王政。
如此一路行去,将士他一生忧患的终结,抑或是另一次苦难的开端?他犹疑着,紧闭的双眸中,那抑郁少年深邃阴寒的目光再一次让他打了个寒颤。
对于此次入秦为质,燕太子丹满怀憧憬与期望,却也紧揣着无比的不安与焦虑。一路上,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童年时的挚友、如今贵为秦王的嬴政,一定不会忘却过去他与自己同为赵国人质时同病相怜、患难与共的交情,也一定会念在他们结拜兄弟的情分上,善待他这位自动请缨、远道而来的故友知己。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行来,安坐在车厢中的他,心中却总隐隐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他不断地自理思路、安慰自己,以合情合理的推断,他必然可以得秦王政的热情款待,但在如此自我慰藉的同时,也无法抹去当年嬴政眸光中时时流露的阴骘嫉恨的神色,所带给他的恐惧与不安。
毕竟分离多年了,燕太子丹不觉深深叹了口气:如今的他还会是当年甘苦与共的嬴政吗?还是真的已经变成众人传说中残忍暴戾、高高在上的秦王政?太子丹喃喃自语着。他实在难以预料嬴政当年对世间一切饱含恨意的神情,在他当上秦王之后究竟是得到了纾解,抑或变本加厉地张扬?
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安慰一个人受伤的心灵,也可以炽热一个人潜藏的恨意。
那么童年患难与共的友情呢?是否也将随着嬴政高坐秦宫殿堂之上而烟消云散了呢?当他礼跪在森冷的大殿之上时,高坐在上的嬴政是否还能记得他们曾在邯郸街头抱头痛哭的往事?
他的不安在他踏入咸阳城后很快得到了证实。
没让燕太子失望的是,童年的一切,嬴政都牢牢刻在心中了。
事实上,嬴政从来不曾有片刻忘记过,当他每日晨起穿上龙袍的时候,当他在大殿上怒斥群臣的时候,当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不曾忘记过自己在邯郸城里所受过的屈辱与磨难。
燕太子丹的到来,唤醒了他更多苦难回忆,让他不堪,让他痛苦。
嬴政将这些痛苦都加诸在太子丹的身上……
不堪回首却夜夜有惊梦的痛楚。
痛得燕太子丹不得不将滞留脑海许久的童年记忆,放逐到自己再在碰触不着的角落。
嬴政已死,却生秦王。
故友不遇,只见仇敌。
饱经磨难的痕迹早已深深刻划在他眉宇之间,朝朝暮暮,永不褪去。此时此际,他对秦王的怨恨就如一把在体内霍霍磨砺的刀。刀,磨得越发锐利、光亮炫目,恨,就越发沁入肌骨、深植心田。
此生此世已与生命共存共亡,永不消灭了。
太子丹以为他所余的一生都必须为仇恨而活,只因,他是堂堂燕国的太子!凡夫俗子拥有的爱憎情仇,在意的荣辱尊卑,他同样不少,并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是在他受尽折磨的当下,仍然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膨胀得可怕。
人世间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值得一个人与它生死与共吗?
太子丹并非无法放下心中的仇恨,真正让他放不下的,是必须牢记仇恨的心。因为仇恨的力量似乎并不是如此坚不可摧。究竟是人心掌握仇恨,抑或是仇恨操纵人心?凡夫俗子不懂,太子丹同样不解。
眼下的秦国已一举攻破韩国,邻近的赵国也即将沦陷,燕国更是岌岌可危!
他,是一个太子,燕国的太子。
为尽己身所肩负的保家卫国之责,他已下达密令,暗中招募死士,准备前去刺杀秦王!
刺秦!
这一惊天之举,多少年来各国王侯将相无不日思夜盼,却无人敢为,但他太子丹是志在必行!
擒贼先擒王。秦王一死,秦必大乱。
树倒猢狲散。一时之间无人承继秦王大志,如此一来,秦必乱象频现、一蹶不振,无力再攻打燕国,无能再进行任何杀戮!
太子丹为刚下达了这道密令而暗自激奋,眼神中射出破釜沉舟的决心。
刺秦,更是破秦!
太子丹说,这是为了燕太子丹的家,燕太子丹的国,千千万万人的家,千千万万人的国!
此时,忽有侍从来报:「大夫鞠武求见!」
鞠武乃是朝中老臣,太子丹自幼便拜在他门下学习,因此待他敬如恩师,亲如慈父。
太子丹闻报,方才从汹涌澎湃的思绪里抽身回神,一边连忙转身道:「快请!」一边振袖整衣,行至门口。房门一开,正是满面愁容的鞠武大夫。太子丹一直不知道,门外这个面露凝色的忠心老臣对他除了臣服外,更有种莫名怜爱的情感。
鞠武见太子丹竟至门口亲迎,连忙俯身行礼:「臣鞠武,参见太子!」太子丹一把扶住他,道:「大夫不必多礼,快请进!」鞠武沉步入内。见此,太子丹心中已知他此行所为何事,赐坐后随即说道:「大夫前来,定有见教。」
鞠武道:「臣闻太子收留秦国叛将樊于期,可有此事?」太子丹略一沉吟,点头道:「不错。我已将其纳在贤士馆中。」鞠武叹了口气,道:「太子此举万万不可。我燕国必为此遭大难矣!」
太子丹从容道:「大夫此言,想必是忧虑我燕国因此获罪于秦?」鞠武难掩激动道:「太子明知又何故为之?樊于期为太子收留于燕,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祸必不远矣!」言毕,不禁老泪纵横,面色愀然,忧惧万分。
太子丹见状不忍,浓眉紧锁,叹道:「大夫何苦如此?」
鞠武定然道:「臣愿请太子速遣樊将军入匈奴以避祸端!」
太子丹闻言身躯一震,沉吟片刻,缓缓道:「大夫之意,丹心感之。但樊将军穷途末路,投身于丹,若丹因俱强秦而弃之,岂非让天下人耻笑丹之怯懦不义?」
鞠武急道:「太子岂可为一人而不顾国家之大事?」太子丹摇头肃然道:「不!虽秦强而燕弱,但天下大势未定,尚可一争,丹此举可为抗秦之始也!」
鞠武还欲进言,太子丹把手一挥,扬眉激愤道:「大夫!秦欺丹身于先,图燕土于后,此仇不报,丹枉为堂堂热血男儿!」
太子丹这才真正把话说到了关键处,也刺进了自己心里的痛处。
霎时,只见他的脸色由涨红转至青白。是义愤填膺?是不堪屈辱?
鞠武见状,知多劝无益,只能提袖拭泪,长叹一声作罢。
太子丹很快冷却了满涨的情绪,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大夫,招纳天下贤士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鞠武道:「一切还算顺利,我国派出的使者颇有收获,听闻魏国勇士无相愿意为太子效力,近日内就会至燕。」太子丹大喜:「有天下贤人志士同心协力,何愁强秦不破?」
一心沉浸在光明喜悦中的太子丹,没有察觉大夫鞠武眼中满溢着的深深忧惧。笼罩在鞠武眼前的,只有一种属于黑夜的颜色。那是一种惟有察觉自己正置身险境的人,才看得见的颜色。此刻,鞠武暗下决心,无论结果如何都势必要和太子丹共存共灭,坚守到底。
太子丹置身何处,他自己清楚。但他不觉得,那地方,叫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