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偏西时,乐省步入麒麟殿中。
进去的时候他和大司马将军白石郎打了个照面,对方正要离开,他发现这位刚被救出的大将军神色郁郁,乐省想了想,就明白这位将军是因为管理禁宫侍卫不利,或许还要加上对军械所管理不严,让弓.弩宝剑等等东西流落青陆叛党手中等等,被皇帝陛下数落了一顿,才会如此。
“陛下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白石郎低声对他说,“似乎又在国师大人那里受了气。”
乐省没做回应,他走入空旷的大殿中,在台阶下跪下,只见他的叔父坐在宫殿深处的高座上,仿佛像是这一个多月从未离开过一样。
乐道手肘靠着雕龙扶手,手上则支撑着下巴,懒洋洋对乐省道:“你怎么没把云随意的人头提来?”
“尸首已经有人处理,”乐省道,“平白弄得一路污迹,还要让人打扫,多麻烦。”
乐道挑起眉。
“真是长大了,”他说,“之前在云屏也是,现在已经长大到可以和我呛声喽。”
“侄子只觉得自己各种不足。”乐省回答。
“哪里,这次不做得还好嘛,”乐道说,“下手又快又准,就是差了一点狠厉,若不是你动作快,当真以为被你请去看戏的大臣们里,没有投靠了世家那边的?就算你通过飞燕卫,掌握了一些人的把柄,但是哪怕只要传出一点消息,今晚太宰府里,便是针对你的杀局了。”
“叔父说得是。”乐省又一次低头。
“站起来。”乐道对他说。
乐省不明所以站起来,他还是一身飞燕卫制服没换,不过没有披上围巾和大氅,短打的武服露出年轻人劲瘦的手臂,修身的革带更是让他显得身材颀长。不比乐道威武,但是一眼看过去,完全不能将他当个孩子看待。
“你长得,倒是不完全像你的父亲。”乐道突然说。
万万没想到乐道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的乐省心口猛地一跳,虽然他没有什么关于当年的记忆,也没什么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当年的事情。但是那种兄弟阋墙事,光是猜也能猜到如何。皇帝陛下这个时候突然讲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至少性格完全不像,”乐道说,“你有恨过我吗?”
麒麟殿里陷入一片静谧,安静得一对叔侄的呼吸清晰可耳闻。
乐省思忖半晌,终于开口:“年少无知时,的确是有过怨恨的。”
不等高座上听得兴致勃勃的乐道问,他便接着道:“但是后来,被您拎去了飞燕卫,跟随前辈们走过无数地方,见过数不清的人……”
从中陆最南端的海崖,到青陆罕无人际的银果日雪山,还有水乡的大街小巷和广阔的草原,乱世里挣扎求生的人们,安定后喜悦洒下眼泪的人们,见识了这些后,那些仇恨,好像也不怎么重要了。
“侄子如今只希望,四海晏清,天下太平。”
乐省说。
乐道听得眯起眼。
这种别人说起来假大空的话,从他侄子口中说出,却是那样的真情实意。
作为一个王朝的继承人,乐省已经足够出色了,那么……
“所以!”乐省突然大声打断他思路,“这太平天下,如今是万万离不得陛下您的!就算您已经和国师互通心意,也请暂时不要抛下皇位!”
乐道无言了片刻,脸色阴沉下来。
“你放心好了,五年之内,朕走不了。”说话时他语气闷闷不乐,“那家伙现在可知道怎么要挟朕了,就算坦诚地说了想法,他也还在作,真是,不就仗着朕喜欢他么。”
乐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