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知道,大家只知他突然怪叫了一声,就像是狗被踩到了尾巴似的,一下子就从黑衣里抽出了一把软剑。
“杀手中的杀手”,这是石苍当年的外号。
但这只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杀手的手。因为他的手上布满了色斑,清晰可见一条条青筋。
这更像是一个老人的手。
一个终年在农田里过活,已经到了暮年的农夫的手。
但他出剑之快,却绝对不像是一个老人,或许整个江湖之上,也没有多少个年轻剑客,有他这么快的出手。
李慕遥吃了一惊。
他惊讶于石苍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身手,但他更惊讶于,我只不过坐了你的位子,用得着拼命吗?
但看石苍的表情,这个位子却好像还重要过他的命。
他就像是被猎人追捕着,行将掉进了陷阱中,正在垂死挣扎的野兽,他的出手因此比平时更恨、更准也更快。
一瞬间,石苍已一连刺出了七剑,每一剑刺出的角度都完全不同,但每一剑要刺中的部位却居然完全相同。
心脏,李慕遥的心脏。
并且后面刺出的每一剑,居然比前一剑都快一点点。
后发先至。
很简单的四个字,但要在高手过招中实现它,却比登天还难。但后发先至,往往是讲自己的出手比敌人的后发,却先至。但石苍的剑,却是自己比自己的后发先至。
这是不可想象的。
也很难想象得出来。
所以在遇到他之前,李慕遥连想都没想过,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凌厉的剑招。
从时间与空间上,他完全被封住了。
凌厉的剑风,使得李慕遥身前的茶几上,那满桌的杯碟,不停地抖动,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两只用玛瑙做成的酒杯居然慢慢裂开。
这七剑,李慕遥本应该躲,却居然躲无可躲。
这七剑,李慕遥本不应该接,却居然非接不可。
剑锋一抖,七剑已过。
连环的七剑全部刺在了李慕遥的身上,锦袍上立刻多了七个洞。
看来今天绝不是这件锦袍的幸运日子,第一次穿在人的身上就已经得千疮百孔,但李慕遥还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身上连一个洞都没有,他的身上本来也应该有七个洞。
七个血洞。
每一剑都贴着他的肩膀、肋骨刺了过去,最后一剑还擦着了他的头发,但偏偏连他一根头发都没有碰掉。
李慕遥看起来连动都没有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石苍,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只是想吓唬一下李慕遥。
但石苍知道不是。
动就是不动,不动就是动。
所以动如迅雷的石苍没有刺中李慕遥,他本应该每一剑都刺中的,所以静如磐石的李慕遥却躲开了每一剑,他本应该一剑都躲不开。
石苍看出对方至少用了四种身法,一种是沾衣十八跌,一种是武当派的绝学如影随形,后面的两种他就看不出来。
但看不出来的,比看得出来更让他感到害怕。
李慕遥看来还是很冷静,但他的眼睛却一刻都不敢离开石苍的手。
因为这是一只杀手的手,一只准备随时取走自己性命的手。
李慕遥的额头上一点汗都没有,但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对于刚才能否躲过那七剑,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但世上的事又有多少是有绝对把握的?
最有把握的事,往往轮到自己亲身去做时,就好像没有把握了。
石苍紧紧地咬着嘴唇,李慕遥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我虽然坐了你的位子,但现在也还给你面子,争位子无非也只为一口气,现在你已经有面子了,总该收手了吧。况且他们都是这里的客人,客人在主人家里打起来总不见得是件有趣的事。
但偏偏石苍却好像还不打算收手,他的左手捏起了剑诀,这是剑客要使出平生绝学时的前奏,看来若争不回这位子,石苍宁愿去死似的。
但看着这两个宾客在主人家打起来,其余宾客却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劝架,但他们又不像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样子,而更多给人一种远远躲开,甚至是兔死狐悲的感觉。
这地方,这夜宴真奇怪。
不过无论其他东西是否奇怪,但石苍的出手却一点也不怪,他就是要杀人的。李慕遥已做好了迎击的准备,既然给了面子,对方都不要,那他只能给石苍痛击了。
这两个剑客的生死一搏,已是箭在弦上。
“庄主到。”
站在门口的两个锦衣少女,突然喊出了这三个字。
她们的声音都很柔美,但偏偏满堂的宾客好像都不想听到这么柔美的声音。
这三个字,好像有着某种魔力。
因为每个人都不知觉低下了头,有的人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往后缩,他们就像不希望庄主发现世上居然有自己这个人的存在。
连杀意尽露的石苍都突然停顿了,他的手停了,甚至连呼吸都好像紧张到停止了。
只有李慕遥瞪大眼睛看着门口,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木偶山庄”的晚宴,初生之犊永远都不怕虎。只不过说不定,很快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怕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