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你会明白为什么要提到万花筒了吧?因为沐木的疑惑就是万花筒,为什么人们只能单方向的窥视,却不能互相观察彼此呢?就像人和万花筒里的花一样,人有眼睛所以在这次观察过程中就占据了主动地位,而花和动物园的长颈鹿、狮子乃至显微镜下的细菌一样,都只有乖乖被看着的份儿。人们指指点点议论他们的生理特征,全然不管生物们的意愿。或许细菌们也在挣扎着嘶喊着不愿意被如此对待,但是没办法,他们没有**权。更不能在法庭上堂而皇之的叙述自己在刚出生的时候被人看光了全身。
沐木小的时候曾经和父母去动物园看新来的熊猫,那时候他抱着家里新买的相机,所有的游客都抱着相机,因为熊猫实在是太少见了啊,整个中国也就那么几百只。所有人都迫切的想把这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生物留在自己的镜头上。动物园里人满为患。
那天天气不太好,不知道谁开了相机的闪光灯。
随后迅速有人效仿,最后闪光灯亮成一片。初到动物园的熊猫惊恐地捂着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遇到了毁灭式的世界灾难。在它的世界里有无数只黑匣子投下了白色的闪光弹,而那对熊猫母子互相拥抱着,把头深深埋在肚皮里。
如果熊猫有意识,这一刻它的痛苦必然响彻云霄。
但是生物的规则决定了它没有申诉的权力,即使是国宝被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它也不能避免来自外界的某些伤害。而所谓的伤害,恰恰是保护它的人施加给它的。
无谓说人在食物链里占据高位,实际上人类的行为早就遍布了所有领域。在珍稀动物的保护上横插一脚,把濒临灭绝的白鳍豚放在保护区里成长,难得的北极熊养在动物园里,每个夏天靠冰冻的鱼来回想起它的北极世界。
沐木去看极地世界海洋馆里的海豹表演,海豹的表情不像是很快乐。对训练员身旁的黑板摇头摆尾,在1+1=?的问题上犹豫不决,最后在观众的催促声里选了2,得到了一条鱼为奖励,跳回水里去了。
他当晚在作文里写道,人是否有权决定海豹的快乐,这还是个问题。
得到的答案非常有趣,老师给了他59分。在批语里写道“人能不能决定海豹的快乐我不知道,但是我能决定你的。”
在鲜红的59后面又补上了一个鲜明的“+1”,而那次作文不及格的学生要把试卷拿回家给家长签字。
看来语文老师的心思也是很深沉。虽然她不能拿着呼啦圈去驯海豹,但是可以用如此惊心动魄的方式来决定让不让他被男女混合双打。人类的决定性力量,也是浩大而充满威力的。
可是“世界”这个系统出了毛病,昨天哭的小孩今天还在哭,一直哭到小学毕业。她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家长都教孩子听话懂事的。他们会说,如果你感到哪里不对,就要说出来。
她在坦白的路上晚了一步,从此步步都晚。三好学生的形象就像墨水的污渍般难以洗掉,买的大幅海报也会被人说“你还会买这种东西呀”,想要固执的不吃家里的早餐,但是能做到的也只是背着他们把牛奶扔进垃圾桶。
你也知道后果吧,这样的日子久了。有一天早晨她起床后发现再也说不出自己想要的,就算觉得很讨厌嘴上也只能说没关系,明明很想要,她的手已经推开了。客气的说让给你吧。
我不想让啊。
孟妍妍明白了命运对自己的惩罚,她成了降落在地球上的外星人,只能用伪装的方式生活在这人群中。爱和恨都是博物馆里保存完好的标本,栩栩如生但是永远也不能取出玻璃来。和世界隔着厚厚的知觉障碍,无论尝试感知什么都是蒙上了塑胶手套。
呐,你也明白这种绝望了吧。
我们的一生,只能在囚笼中度过。你不要以为这句话是假的。鱼缸里的鱼也从不知道自己居住在玻璃构筑的圆形建筑里。它们以7秒为期不间断的忘记一切。而人类以100年,刚好活过了一辈子。
鱼的7秒不够它感知到鱼缸,人的100年也不够感知到这座囚笼。我们皆居住于此,生生世世只是在囚笼里构筑一方天地。
这方天地在她18岁的时候开始颤抖,落下细细的碎沫来。
那一年伊枫考完试住进了校医院,表面上说是发热,但是看起来什么病症都没有。只是刚从梦中惊醒而已,对方紧张的抓着她的手。问妍妍,你相信有重生这种事情吗。
她笑了,重生这个词听起来让人很开心。如果有机会,她会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