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涕泪横流,滴落在崔妃的裙裾上,“所以,请母妃恕孩儿……不能从命!”
他俯身,狠磕了一个头,额上顿见瘀青,却浑然不觉,只抬头迎上崔妃惊怒交加的视线,“母妃定要如此的话,孩儿惟有先行一步,于九泉之下,为父皇先锋!”
“你……”崔妃万没料到,太子对显嘉帝感情深厚至此,明知道有被废的危险,却宁死也不肯弑君--他要是顾虑弑君不易的失败也还罢了,却纯粹是不愿意这么做!
不但自己不愿意这么做,为了阻拦崔妃,连要死在显嘉帝前面的话都讲出来了!
一时间崔妃心头百味陈杂,她用力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惨笑着道,“常言都说天家无父子,早年你父皇跟太后做下那样的事情,我只道如今也是一报还一报,不想你……你竟然……”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太子已经在不断的磕头,边磕边道:“孩儿若去,母妃膝下还有三弟,惟愿母妃与三弟,往后多多照拂钟陵母子!”
“……你去吧!”崔妃愣愣的看着太子额上滴落的鲜血,眼中泪落如珠,却换不来儿子任何的心软妥协,最终,她无力的朝后靠了靠,哑声道,“你就当,母妃,什么都没说过,好么?”
太子又磕了个头,才蹒跚爬起,躬着身子,低声道:“孩儿遵命!”
扫一眼殿外的暮色,又说,“天色已晚,孩儿不打扰母妃安置,就此告退!”
他走之后,崔妃举袖遮面,无声恸哭良久,才放下袖子。她神情之间满是疲惫,眼中却冰冷彻骨,朝宣明宫的方向凝望片刻,合目掩去眼底的杀意,寒声唤入宫人伺候。
……而太子回到东宫,命人悄悄请了相熟的太医,处理了下额上的瘀伤,也无心再去太子妃或侍妾处,召了钟陵郡王到跟前,考校完功课后,勉励几句,独在书房安置了。
这一晚他睡的很不好,崔妃的哭喊与显嘉帝的谆谆教导在耳畔交替响起,到子夜后才勉强入眠,却又因梦见显嘉帝七窍流血的死在自己面前而生生惊醒!
“来人!”太子抹着汗坐起,借着起夜用的朦胧灯光,他看到帐外铜漏标注的时刻,距离平时起身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可他已经睡不着,或者不敢睡了。
是以唤进宫人,“打盆凉水来,伺候孤梳洗!”
秋夜的水凉得沁入骨髓,扑在脸上,激得整个人寒毛倒竖,却也让太子感到头脑一清!
他不想记起昨晚西福宫中的诛心之语,是以强迫自己专心考虑即将到来的朝会--今天,魏赵二王的朋党,会怎么攻讦自己呢?
“建陵县距离帝都不过百里,等若天子脚下!”出乎太子意料的是,两个时辰后,跄跄济济的的朝堂上,首先出列的赵王说的却不是对他的弹劾与质疑,而是维护。
少年皇子清朗的嗓音回荡在宽广的殿宇内,刚毅的眉宇间透着勃勃的生气,“不管血案的幕后真凶是何人,选在此地下毒手,岂敢曝露蛛丝马迹?所以案犯潜入太子殿下的田庄,反而证明了此事与太子殿下毫无关系!多半,是祸水东引之计!”
“赵王殿下此言差矣!”太子一派正疑惑于赵王的反常,工部尚书霍耽的出列却让他们暗自冷笑,“焉知那些人是不是想将计就计,这才故意逃入太子的田庄?何况尚且关押在刑部大牢的那三名案犯,虽然至今不曾招供只字片语,但帝都中已寻到人证,证明他们尝与顾相府中管事接触--而无论顾相还是顾相府中的管事,却与押解赵悟的一行人,以及赵悟父子,有什么关系?之所以如此行事,为的是谁,此地诸君,谁人不是心知肚明?!”
霍耽是姬明非的表舅,与代国长公主算是亲戚,乃是最早被拉下水支持魏王的官员之一。
他这么一说,太子一派自是明白,之前赵王看似为太子说话,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引出霍耽的质问--顺便让赵王捞个友爱兄弟的名声罢了!
只是这念头才在大部分人心中转过,没想到赵王却无退回队列的意思,反而与霍耽辩论起来:“顾相在国朝初年时,便已名动天下!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敢问诸位:倘若建陵血案当真出自顾相之手,以顾相的手段,是否可能让建陵县区区县令、县丞,转手之间抓到人证物证?!”
这话问得霍耽一窒--无论他们喜欢不喜欢顾韶,但顾韶的地位跟资历摆在那里,却是无人能够否认的!
赵王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抬出顾韶的名头,却也足以让朝堂沉默了。
众人凝眉深思之余,你看我、我看你,却都有些面面相觑:“这位殿下到底在发什么疯?!”
--你这么一个劲儿的帮太子说话,到底要不要跟太子抢储位了啊?!